“我的傻姑娘,你那小嘴都要撅上天了,我还能看不出来?”傅氏搂她入怀,拍着背耐心哄劝:“记得你外祖母常同我说,人这一辈子,见多了什么事,就容易走上什么路。杏儿身侧净是些打闹不休的夫妻,她看在眼里怕在心上,如今轮到她了,自然就怯阵了。”
“她都想到了容娘,怎么不想一想素娘,同样是丫鬟身,不也嫁了个如意郎君。还有许妈妈,照样的儿孙满堂,多福多寿,她家孙子早就想接她回庄上养老了,不过是舍不得你祖母才留在府里。再者说了,日子是靠自个本事慢慢过出来的,若是不长脑子,再好的姻缘都能糟蹋了。”
红药仔细听着,深觉有理,脸上慢慢显出了点儿血色,正要缩回去把千头万绪捋捋顺,傅氏又道:“我和你父亲商量过了,待黄太太从京里祝寿回来,就给你们俩定亲。”
听傅氏谈到自个婚事,红药又懵了,面上羞得快烧起来,扭着手指头顾左右而言他:“为何要上京去祝寿?黄家有长辈在京城?”
“并不是黄家人,是黄太太娘家老太爷过寿,就是那郑总兵家里的当家人。对了,你可还记得他家的小公子良玉?”
怎么不记得,那个敦厚斯文的小胖子还历历在目,每每黄昱和她吵嘴,他总会挺身而出作个和事佬,替黄二赔礼作揖逗她开心。
“转眼都五六年了,听说他也要娶亲了,你们这些小娃娃啊,个个都长大了。”傅氏感叹道,红药也露出了怀念之色,郑家辞别广宁时她尚在途中,到了京城又因傅家与郑家没甚交情见不到一面,这么多年了,不知他变了多少,是不是还像个小老头,一本正经的捧着经史子集手不释卷。
可惜流光匆匆,从不回头待人。
崔太医这面妙手回春的招牌自然不是随随便便挂上去的,加之他对祁老夫人又格外上心,针灸汤药双管齐下,不出半个月就彻底根治了祁老夫人身上顽症,连带着肩头的旧疾都消减了不少,精神抖擞还更胜以往。
祁川得知欣喜万分,特意守在慕萱斋外给他行了个大礼,言辞肯切道:“多亏了崔大人的福...”
“你这娃娃说错话了,我和你祁家沾亲带故,你该叫我声舅爷嘞。”崔太医摆摆手打断了祁川,嬉笑道:“让我想想啊,我上京那年还没你嘞。”
这事祁老夫人从来没提过,祁川真是不明就里,忙给新认的舅爷赔罪:“是晚辈的不对,给舅舅见礼了。”
“我看大外甥你做事做人都不错,眼力却还欠些,今日得闲,就倚老卖老提点你几句,”祁川半躬着身子连连道不敢当,崔太医眯起了眼,手上摸摸胡子,压低声道:“周大人是陛下后提拔上来的,他一个侯府庶子连升三等,从个修纂混成了天子臂膀,还真是叫人钦佩他好手段啊。”
祁川如遭雷击,脸色陡然一变,惊疑不定的看着崔太医。
老人家被他逗乐了,大笑出声:“何事生非,天不佑郑,”他摇头晃脑的往外走,两人错过身时又提醒祁川:“转眼又是场龙争虎斗,天上打雷地下遭殃,你自要小心咯。”
祁川虎目微睁,一动不动的站着,直等到崔太医走远了才直起腰背,仰头望着冬日里灰蒙蒙的天出神,由着寒风刀子一样往头脸上刮。
傅氏服侍了祁老夫人用完药,走出来找他:“老爷发癔症了不成,竟站在这大门口吹风,还不快进屋来避一避。”
祁川心不在焉的点点头,抬腿正要往回走,突然开口对傅氏道:“等开了春,你带着母亲和孩子们到庄上住一段日子罢。”
广宁想来也安稳不了多久,天上打雷,地上人若是不想遭殃受牵连,便只能找座牢靠庙宇避避风头了。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都看出来了吧,接下来又要厮杀了哦哈哈哈...这次大乱分成两个战场来写,辽东和京城都有战役,很早之前的伏笔也要抖出来了,好激动!
不行,我要忍住不剧透。。握拳。。
☆、白绫衫月光殊
丰年好大雪,年关忽又至。今岁祁家是喜事连连,祁老夫人身子康健,重新掌家当权,傅氏定下了新宅就待年后乔迁,红药的终身大事有了眉目,家里人都晓得她好事将近,只要能逮着她就一个劲道喜讨赏,臊得她在屋里躲了三天不敢出门。
祁老夫人早把黄昱当孙女婿看待,横着看竖着挑都满意的不行,听傅氏说就要定亲了,乐得合不拢嘴:“这事办得好,你总算是听了我一回,他俩郎才女貌,当得上是天造地设啊。”
傅氏也是一脸喜气,还应景的换上了大红遍地通袖袍儿,裹起了狐裘,发间珠翠堆盈,和祁老夫人相对坐在炕上,虽不爱听她这话,却也没计较呛声,呷了口茶慢悠悠开口道:“您说的一点都不错,咱们家里真离不开您。”
祁老夫人志得意满,笑而不语,靠在隐囊上用起了阿胶红枣羹。傅氏背地里嗤笑一声,面上还做出了孝媳的样子,亲手给祁老夫人续上了杯热腾腾的六安茶:“正好说起了,您看要不要给黄家送点节礼过去。黄太太带着女儿们上京去了,就留两个大老爷们在府里,想想也怪可怜的。”
祁老夫人点头称是:“你想的周到,是该表表心意,但也不能过头了,倒像我们巴巴赶上去讨好人家似的。”
傅氏会提起来,心中自然有数,笑着应下了,趁着这会儿还有空闲,起身辞出去打点。
隔壁次间里,红药正陪着弟弟们背书。
“君子...比而不周,小人,小人,周而不比...”先哥儿最不耐烦读书习字了,短短一句论语都背的结结巴巴。
“错了错了,”红药卷起手上正看着的话本在他额头上轻轻敲了两记,启哥儿凑过来鄙夷的扫了他一眼,清清嗓子朗声诵读:“君子周而不比,小人比而不周。”
红药十分配合的拍手叫好,启哥儿极为得意,白净的脸蛋上浮出两抹绯红,抖了抖衣领,继续往下背:“多闻阙疑,慎言其馀,则寡尤。多见阙殆,慎行其馀,则寡悔。言寡尤,行寡悔,禄在其中矣。”
“哎哎哎,你赖皮的,说好了只背一句,你怎么往下了?”先哥儿舞者小拳头抗议,启哥儿冷哼道:“你不争气就不许别人用功了?没见过你这样霸道的。”
眼看俩小子又要交上手了,红药赶忙把他们分开:“大过年的闹什么闹,先哥儿别怪你弟弟,再不好好温书仔细父亲回来揍你。还有你,启哥儿,对哥哥说话别那么阴阳怪气的。”
“既然姐姐你发话了,我就不计较了。”启哥儿率先表态,识时务者为俊杰,对上那虎头虎脑的傻哥哥他的胜算可不大,见好就收才是聪明人的做法。
先哥儿本是鼓着一肚子火气,可一听父亲回来揍人登时就瘪了,垂头丧气道:“知道了,把书给我,我再背背。”
这态度一个赛一个的好,红药乐了,奖了他们奶油松瓤卷酥。小家伙们正是换牙的年纪,平日连糖水都不让沾,如今一气得了点心,连忙抱着拳头给她作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