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长亭苦涩一笑,知他越是避讳,便越是表明兀自难以释怀,英雄豪迈如雪大哥亦不免为情所困,因情烦恼,自己伤神于此那又何足道哉?他这麽一想,倒感轻松了许多。
翌日清晨,两人洗漱完毕,刚吃过早饭,便听得足音细碎,玉蜂儿轻咳了一声,推门进来,只见她云鬓花颜,肤光胜雪,只是脸上带了倦容,似乎夜里并没睡好,陆长亭连忙招呼他坐下,向雪疏狂瞟了一眼。
雪疏狂含笑道:“陆姑娘起得好早啊。”玉蜂儿嗯了一声,询问两人的伤势,闲谈了几句,雪疏狂发觉她前言不搭后语,一副神不守舍的样子,心里很是奇怪。
仆人献上茶来,三人又坐了一阵,雪疏狂见她依然如故,眉宇之间凝聚了一层忧色,总是心不在焉,便有些沉不住气了,正待发问,来人通禀,赵氏父子及曲英、方宽等一行人前来探望。
三个人忙起身迎出,赵连唐问三人是否住得习惯,雪疏狂道:“老爷子太客气了,理应是我们去给您问安的。”众人落座,赵连唐问陆长亭道:“老世侄所中之毒可有发作麽?”
陆长亭摇摇头道:“一切如常,有劳老人家惦记。”赵连唐抚须道:“这会子风平浪静倒未见得是甚好兆头,昨晚老夫已派出两路人手,一路拿我的书信赶赴少室山,去求少林派镇寺至宝九转还魂丹,路上马不停蹄,再加上少林神僧并无二话便舍圣药,奉命求药的人能否于贤侄毒发之前赶回却也难说得很,另一路则乔装改扮前往南京,潜伏在皇宫周围,姓郭的不出来便罢,只要他踏出宫门一步,咱们就不愁谋不来解药,他若就此在宫中龟缩不出,到事不可解之时那也唯有进宫去掏他出来啦!”
陆长亭听了感动不已,深打一躬,说道:“老人家如此垂爱,晚辈但有来日,当效犬马之劳。”雪疏狂道:“雪某尚有一事相烦,清老爷子赐助。”
赵连唐微微一笑道:“老夫已派专人去知会铁扇帮韩帮主,要他和各路好汉宽心,说已得到确切消息,侠驾平安无事,倒非老夫胆小如鼠刻意隐瞒,皆因此事实属机密,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雪疏狂点头道:“在下想求老爷子的也正是传这个信过去,我猜大伙近几日来定然是在四处打探雪某的行踪,不料前辈已然办在头里!”
陆长亭见赵诚、方宽、曲英三人全都神色凝重,赵勇则几次想要插话,但每次却欲言又止,朝父亲连使眼色,再细看赵连唐时,见虽镇定许多,但笑容也略显勉强。
陆长亭感到情形有异,和雪疏狂对视了一眼,雪疏微一颔首,显然也有所察觉,陆长亭心念一动,开口道:“我们兄妹与雪大哥此番来投原是唐突之至,兼之恰巧赶上老人家的千秋之喜,前辈倘或有甚为难之处但请直说不妨.”
玉蜂儿淡淡的道:“我等眼下虽当难中,终究还没落到不知进退的地步,总算能瞧得出眉眼高低来,有甚麽话老人家请讲便是,咱们是断不会让您作难的!”
赵连唐听出她词锋不善,当即摇手不迭,急道:“这话从何说起,老夫万无拒客之意。”说到这里,又自一停,张了张口,复又不语,默然凝思,仿佛确有难言之隐,又像是在斟酌如何措辞。
雪、陆二人四目交投,已知事态非同小可,否则以赵连唐这等豪迈豁达之人决计不致如此大费踌躇,却也不便再催,只得耐心待他开口。
倒是赵勇先已忍耐不住,口中嘿的一声,说道:“爹,你既然迟迟不肯说出,这恶人便由我来当好啦!”转向雪疏狂等三人道:“在下有件事要请问三位尊客,失礼勿怪。”
赵连唐慌地伸手一栏,打断他道:“不用你问,我说。”继而对雪疏狂等三人道:“请问三位夜里休息的还好麽?”
雪疏狂笑道:“好得很啊,这段日子可还没如此安稳的睡过一个囫囵觉呢。”说得十分坦然。赵连唐道:“这样说来想必三位也不曾听到宅内有何异样动静了?”
陆长亭瞧向雪疏狂,见他摇了摇头,于是说道:“雪大哥未曾听见,我也没有听到有甚麽异响。”赵连唐轻哦了一声,道:“原来如此。”
雪疏狂为人磊落,不喜转弯抹角,见赵连唐一直闪烁其词,心中渐感不快,皱眉道:“庄上到底出了什麽事,老爷子方不方便明白相告?”
不等赵连唐说话,赵勇已大声说道:“雪大侠是爽气人,其实我们爷们也并不爱兜圈子,侠驾想要知道,在下直说出来就是了,昨夜本庄被贼光顾,也怪咱们实在窝囊,以致失落了一宗要紧物事。”
雪、陆二人听得脸上变色,玉蜂儿接口问道:“却不知是何物件?有多要紧?”赵勇转目向她凝视片刻,闷闷的道:“咱们风云庄用以号令绿林同道的人字凤凰令被人取走了!”
雪、陆二人一闻此言,不禁啊的一声,同时惊叫出来,雪疏狂怔怔的道:“谁有这麽大胆子,竟敢从风云庄效贤堂盗出凤凰令?”
陆长亭问赵诚道:“这效贤堂防范如何?”赵诚道:“本庄向来外松内紧,每晚都有庄客专职四下里巡查,实则昨天一大早三位刚到庄外,便有人报了进来,只是你们仅仅林间歇马,并没异样举动,也就无人上前过问。三位屈尊于敝庄,为防有宵小夜探,除去加派了好手留心各处要道,我们还遣了大批暗哨出去。至于效贤堂,那乃是本庄重地,心腹所在,更是戒备森严,夜间总共二十四人分两队轮流值守,另有流哨在左近巡视,不敢有半点疏忽,昨晚三更时分,第二队的十二人照例去替换上半夜的弟兄,却发现他们无一例外的倒在地下,而效贤堂门户大敞,凤凰令早不翼而飞,用凉水浇醒一问,都只说突然间感到一阵晕眩便人事不知了。”
雪疏狂凝重的道:“负责宝庄心腹重地守卫的这些弟兄想必都是优中选优出类拔萃的人物了?”赵连唐点了点头。
赵勇接过话道:正因如此,我才觉得这贼人一举将十二人点昏在地几无可能,更像是以迷香一类的东西把大伙熏倒的,试想他们若被封了睡穴,那就算泡进水里也决计不能醒转……”
玉蜂儿听赵勇说到这里,一下子跳了起来,怒道:“贵庄防范严密,外敌殊难侵入,这贼尚需迷药相助,足见武功并不十分高明,而你们庄内恰巧住进一个小贼,既无需闯过重重关卡,可谓近水楼台,其本身又属下九流的角色,使用迷香毫不稀奇,你们分明猜疑那凤凰令是我偷的,干嘛不直截了当的说出来?”
赵连唐苦笑道:“老夫之所以犹豫再三而不开口正是怕三位尊客误以为敝庄对你们有什麽猜疑,然而庄中出了此等大事,如不据实告知,那无形中还是将你们当成了外人看待,老夫实感左右为难,祈请三位谅解一二,我虽上了几岁年纪,可还没糊涂到瞎冤枉人的地步。”话语之间极是诚恳。
玉蜂儿杏眼圆睁,不依不饶的道:“长颈鹿同贵庄素有过从,大笨蛋虽也是贼,但却光明正大,惟独本小姐让人放心不下,既然嫌疑满身,那还是说个清楚为好,本小贼住的地方你们已经派人去搜查了吧,我也不消你们提出,这便证明给你们看。”
她一面说着,一面伸手到头上三下两下打开了发髻,将头一低,乌云也似的满头青丝全都垂散开来,愤然道:“瞧仔细些,有凤凰令麽?”众人见状知她懂了真气,一时都不知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