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一直冰凉。
不久,父皇驾崩。太皇太后欲对兰贵妃逼宫殉葬。
我竟也分不清是为谁伤心了。只是在明翰宫的大殿上,见着兰贵妃绝望不舍的紧紧搂着文虹,见着幼小的文虹缩在母亲怀中,怯弱无助的看着我们,即便我依然恨着兰贵妃害死我母亲,我的心,却还是为她们两个,一牵一痛。
兰贵妃的身躯悬挂在那条白绫上,无声无息的静止了下来,文虹尖叫一声猝然倒下,隽行接住她的时候,她躺在他的怀中已经没有了气息,那一刻,我感觉自己也被掏空了,成了一具空壳,灵魂不知去了哪里。
我不顾太皇太后反对,执意要在文虹入棺前,去到灵堂来守夜。几个兄弟都不可理解,尤其是沂礼,头一次跟我发了那么大的脾气,我对他说,人都已经不在了,你还恨什么呢,沂礼听了不语,这句话,也是对我自己说的。
灵堂的白烛太少,因文虹不得太皇太后喜爱,所以前来打点的奴才并不尽心,我又找来一些白烛一根根的点燃,我怕太黑,她找不到回家的路。我走过去,文虹正静静的躺在灵柩中,脸蛋上还残余着粉粉淡淡的嫣红,就像是睡着了,只要唤着她的名字,她就能醒过来。我没有喊出她的名字,活着,背负着那么多人的恨意,孤独的过下去,或许不比跟着母亲一同离开,来得幸福,我伸出手,想要抚摸上她的头发,奇迹却在这个时候发生,她猛地坐了起身,瞪大了眼睛看着我,这一刻我几乎停止呼吸。
害怕太皇太后不肯放过她,我没有对任何人提起这件事,并将她秘密安置在了瑶华苑中,我自己也不能原谅自己,为什么要去救一个仇人的女儿,我给自己找了一个留下她的理由,我要等她长大,我要让她成为我征服越姜国的一个工具,这样,我便安心了。
多少次的告诉自己,我不必再去与她相见,多少次徘徊在瑶华苑的门口,又转过身子懊恼的离开,结果还是没能忍住,那一次我踏进了步子。
她懵懂的看着我,连我是谁也不记得了,我问她什么她都连连的摆头,我冷笑,因为留下了一个她,害我陷入了苦苦的挣扎与煎熬,何以能让她忘却仇恨忘记一切,从此轻松度日,我于是拉着她的手,将那些斑驳不堪的回忆,一点一滴的细细讲给她听,包括她自己的真实身份,直到她的小手在我的掌心慢慢凉下来,出了冷汗,闪动的眼睫下有了掩不住的惊恐,这才顿觉舒心,可这样的舒心,却转瞬即逝,太过短暂。
每年过了腊月,我都会前去瑶华苑一次,与她共桌吃上一顿饭。她在我前面总是小心翼翼的乖巧柔顺,恪守规矩礼仪,殊不知我待她,也是那般小心翼翼的,除了冷淡与憎恨,我绝不允许自己为她生出除此之外的任何感情。
这样的六年,仿佛平静却并不平静,只有我自己知道,除了冷淡与憎恨,偏生出了千丝万缕的缠绕,我看着她一年一年不断变化,从一个小丫头逐渐蜕变成了些许少女气息的娇俏姑娘,一颦一笑里,都晃动着那个令我依然眷念的影子,我感到越来越莫名不安。
她快满十五生辰,也是时候,该放手了。
只不过在此之前,我需要利用她来做一场戏,用以换取越姜五世子那个废物手里的兵权,她不过是个仇人的女儿,我又有什么狠不下心的。
当她梳着美人发髻,一身流苏纱裙出现在画舫中时,我盯着她一时恍惚,我知道她长得极为标致,只不过素来在瑶华苑中她偏喜淡色打扮,何时起,竟出落得这般绝色倾城的。我又对自己生出了隐约的懊恼,我该比谁都清楚,她的美丽她的一切,我便是这天底下最没资格欣赏的人。
“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湖风吹拂起她的乌发,她含着泪却倔强不屈的瞪着我,我托着她的腰肢,窗外是夜雪纷飞的玉心湖,那一瞬,我真的想过放手,一了百了,让这六年来的万千苦恼情丝,付诸东流。
我没办法再欺骗自己了。只能是长长一声叹息。
想着,也罢。这些年过去,兰贵妃早已作古,我何苦为难一个一直无辜的她,我怜惜她,心疼她,又有何不可,我没忘,她是我同父异母的妹妹,是我的亲人。
我已做下了决定,便在一个月后,将她的身份昭告天下,并以最高的公主和亲礼,将她嫁给越姜国未来的汗王,五世子尧俞。尧俞英俊不凡,虽有治国之才却并不暴敛,温润如翩翩君子,我想,这样的男子,该是能与她相匹的,这一切,只待我大婚过后,我便期待着,期待着她穿上最为华贵的公主服,在万人朝拜之下,光明正大的唤我一声,皇兄……
我没有等到这一日。大婚之夜当我拿着喜秤挑开新娘的盖头,见着的,却竟是她绝望含笑的容颜。
再也不能回到从前了。她亲手碾断了我为她选好的路,孽根深种下,从此人间于我犹如修罗地狱,她带着我,一路不归,妄念嗔痴荒唐疯癫,纠缠过后我并未解脱,反倒是无法放开手,我累了,被折磨得精疲力竭快要到了尽头,便松了心念,由了自己,放不开便将她留下,不折手段的留住她,此生此世……
她仍然在我视线里徘徊,人来人往中,她身着一身艳红的嫁衣,仓皇的喊着沂桀的名字,我快步的追过去,牵住了她的手,“跟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