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李烽锁眉沉吟了会儿,又调整了下她的领口。
「新故事?」蔺如真重点完全不在洋装上,像个洋娃娃似任他听话摆布。
「嗯。」李烽将她腰间的鬆紧带繫绳拉好,走到她身后,在她后腰繫了个漂亮的结。
「什幺样的新故事?」蔺如真偏眸看他,神情雀跃,粉丝模式一秒就on了。
「写一个私生活放蕩的女主编,玩火自焚,最后惨遭肢解的故事。」李烽回到她面前,话音平淡,眼神却放出异样的光彩,看起来心情很好。
私生活放蕩的女主编,玩火自焚,肢解……蔺如真大惊失色。
「你什幺时候要交给表姊?我那天要请假!不不不,我那一整週都要请假!」蔺如真惊叫。别闹了!路欢不会杀李烽这棵摇钱树,但会杀她啊啊啊啊!
李烽莞尔,不理会她的提问,拿起钥匙,便要提步往外走。
「走了,出门了。」
讨厌,他一点都没有要顾及她生命安全的打算嘛,小孬孬蔺如真欲哭无泪地跟上他。
两人走出社区,经过附近的小公园,悠闲地走逛了会儿,李烽的脚步突然在某条小巷前停住。
「怎幺了?」蔺如真扬眸看他。
「来。」李烽犹豫了会儿,牵着她手,领着她穿过那条小巷,来到传统市场旁一条更窄小的巷子。
传统市场,有些味道及髒乱是必然的,这地方都是矮旧老房,蔺如真即使住在附近不远处,平日却从未到过此处。
她仔细打量周旁,微微闭了气,正暗自揣想李烽不知带她到这里干幺,李烽牵着她,踏过微湿路面,来到一间有着斑驳墙面老公寓前,指着其中某户人家。
「这是我小时候住的房子。」
「啊?」蔺如真一愕。
李烽微哂。「我爸过世之后,家里经济情况不好,这里还是母亲亲戚那边腾出来让我们住的地方。」
「嗯。」蔺如真不知该说些什幺,仅能专注聆听。他鲜少主动提及他的事情,难得愿意开口说,她自然听得更专心。
「母亲很辛苦,我一直是知道的,我和李阳都知道。她白天有一份正职工作,夜晚还兼一份工,在家时间很少,假日还得抽空陪李阳练习,她是真的没有时间好好吃饭睡觉。」
「嗯。」就算她很辛苦,她也不要原谅她,蔺如真在心里哼哼。李烽说得越平静,她就越没来由生气。
「我和李阳感情从小就很好,形影不离,吃喝玩睡都在一起,直到李阳的时间被冰球练习佔满,我们才有了分开的经验。我在家里,没有人,不能出去的时候,我看书、写作业、做家事……把每一件能想到的事都做了,每一天还是那幺长。」
他说得很轻,可是蔺如真却觉得很沉。
他那幺小一个孩子,要怎幺应付整屋子的寂寞?他做了那幺多事,有得到母亲任何一句称讚或安慰吗?想必是没有,他才会逐渐变得更加封闭孤寂。
蔺如真握紧他手,李烽举高另一只手,比向某扇窗户。
「那是我房间的窗,我时常被锁在屋子里,站在窗旁往下望,看着妈妈牵着李阳的手出门,一边走路一边说话,笑得那幺开心。我常想,假如有一天我跳下去,她会不会后悔?」蔺如真心一跳,李烽面容平静,朝她一笑,继续又道:「后来想想,若我有个什幺,最难过自责绝对是李阳,总归是没有勇气。」
李烽唇边啣笑,但蔺如真笑不出来,「真感谢你有李阳」这句话鲠在喉头,居然怎幺也开不了口。
「我一个人久了,后来学会自己打开门锁,开始变着法子玩冰箱的食物,把厨房搞得一团糟,少不了又挨了几顿打,没想到整着整着,居然能做出一些简单的料理。我觉得好玩,开始越做越有兴趣,放学时就问问楼下市场里的叔叔阿姨有没有卖相不好或卖不掉的食材可以给我,慢慢的,李阳和妈妈回家之后,我就能弄出一桌菜了。」
「原来厨艺是这样练来的啊?」蔺如真试图想让话题变得轻鬆一点。「后来呢?」
「后来?后来我就不煮了。」李烽轻巧带过,蔺如真不用问也能猜到一定是母亲那头没有什幺好鼓励,令他心灰意冷,索性放弃。蔺如真有点后悔她多问了这句。
「如真,」李烽看着她,忽尔无比认真地道:「那时,妳说喜欢我,我很害怕,我不明白妳喜欢我什幺,我明明就没有特别讨好妳什幺,为什幺妳要把妳自己捧到我面前来,口口声声说妳喜欢我?我总是想讨好母亲,想讨好上善,想讨好每一个人,可我从来没有成功过;后来,我就不再讨好任何人了,我觉得这样很好,可妳出现了,我不明白妳究竟是哪里蹦出来的。」
「我是哪里蹦出来的?」蔺如真忍不住笑了。「我当然是老天爷派来解救你的。」
其实,她本来想说,他为她做的远比他想像的多,只是因为他从来没求到过,所以没有想过有一天也能拥有而已,可是想了想,又觉得这幺说好像不太好,乾脆嘻嘻哈哈地带过。
蔺如真盈盈注视他,已经做好了被他白眼的打算。
「或许吧?」没想到李烽回握她手,难得地没有吐槽她,眼眉间净是笑,话音中竟有几分认真。「现在回想起来,或许真的是这样吧?因为那些不愉快的经历,所以能够写作,所以成为了一个妳喜欢的作者,所以认识了妳;因为总是得自己张罗吃食,所以能餵饱妳这只猪。或许,没有那幺糟,因为妳出现了,所以,都是好的。」
他难得没有拆她台反驳她,可蔺如真鼻子却酸了,努力眨了眨几次眼,傻傻地望着他,眼泪好像随时都要掉下来似的,李烽瞅着她笑了。
「妳在路上哭,会很丑。」他伸手捏住她的鼻子。
「我要把鼻涕擤在你身上。」她被捏住鼻子的鼻音很好笑,这句恐吓一点魄力也没有,反而令李烽笑得更欢了。
「如真。」他鬆手,唤。
「干幺?……哈啾!」好痒,蔺如真揉了揉鼻子,打了个喷嚏。
「如真。」他又唤了她一遍,男嗓多情,看着她好半晌,蔺如真鼻子不痒了,却迟迟没等来他的下一句。
她歪着头看他,时间悄悄地在她与他之间流动,而后她笑了。
他说不出口,没有关係,她替他说,她懂的。他那些为她着想的心意,为她置办物品的心意,喜欢她却无法坦然开口的心意,她明白的。
「我喜欢你。」蔺如真深望他,笃定的,清晰地替他说了。
他的黑眸依然幽静深邃,可她清楚在那之中望见情感流动,与隐隐笑意。
「No.1?」李烽挑眉。
「Onlyone。」彆扭王!蔺如真皱了皱鼻子,腹诽他,又踮脚碰了碰他嘴唇。
她笑颜灿烂,温柔了他的目光。
李烽啄吻她唇,牵紧她的手。
「走吧,想吃什幺?」他拉着她信步往前走,彷彿看见童年窗台上有个小男孩,微笑着目送他,他觉得心里充满着什幺,丰盈流动。
「鹹酥──」
「不准。」
「麻辣烫?」
「妳选点有营养的好不好?」
「那……你炸的鹹酥鸡?或是你滷的麻辣烫?」
「想得美。」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很啰唆。」
「很不巧,还要啰嗦一辈子。」
天色渐渐暗了,两人的交谈声飘远了,道路旁的街灯渐次亮起,将他们两人比肩而行的身影拉得长长的。
是啊,前头的路还很长呢。
褪下的刺是脆弱的表徵,在爱中柔软,也在爱中强大。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