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男的还是照样睨了我一眼,这次眼神里带着戏谑。他摸了一根烟,在水泥地上划了根火柴点上,叼在嘴里,伸过手来。
“我叫李镇。您怎么称呼?”
我赶忙把手在裤子上擦了擦和他握了一下。
“没称呼没称呼。就是杨安。”
李镇“诶哟”了一声。
“日你个仙人板板,竟然是个爷们儿啊。”他冲着我感叹道。
我愣住了。徐瑾早在一旁笑得滚来滚去。
“他花你呢,”黄昆眼里含着笑,“你对女人没什么经验吧,难道还真没看出来?”
第四章训练
严肃下来之后李镇重新和我握了握手。他和我差不多高,因为骨架小肩膀窄,远看羸弱,其实不然。他和黄昆一样,是很有威慑力的人。他们俩像挑菜瓜一样把我的脸和身子又拍又捏,好一番品头论足。
“瘦成猴样,背上一点肉也没有。明天让队医给你做个体检,”李镇道,“有了报告之后我再帮你做个训练计划。以后除了大课跟着队伍听以外,你的体能训练都我来带,至于其他生活上的大事儿小事儿搞不定的就问你廖小丹,你跟着的是她的队伍。”
我一听有体能训练,心说坏了醋了,地质考察项目的体能训练我这种人真的可以吗?那个所谓的新藏地区如果是指新疆和西藏就麻烦了。
“还有其他一些东西……”黄昆看了看李镇。
“哦来来来我给你介绍一下,”李镇对着黄昆一努嘴,“我们家黄昆啊,上天下地无所不能,最擅长的就是跳大神。你跟他学民俗。你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不然他打人很疼的。”
黄昆皱了皱眉头,手一扬对着李镇就削了上去,李镇抬手格挡。我吓了一跳,因为他们不像是玩玩的,但是徐瑾似乎毫不在乎。她正就这篝火火光在一本小本子上记录着什么,看到我在看她,就匆匆收了起来。
“他们俩一直这样,你别在意。”她顿了顿,凑到我耳边,“除了他们这些怪人,就都是坏人了。学长你要小心。”
基地里一直有新鲜伙食供应,虽然和上外大食堂差不多水准,但在搁在这儿也不容易。第二天李镇带我做了身体检查之后,我们就真的开始了苛刻的训练过程。那段时间和李镇在一起的时候,我们一般不是在泥里就是在沙里,不是在地上爬就是在垂面上爬。从刚开始的长跑和单双杠到之后的格斗、攀岩,一直到最后的武装越野,每一次的训练都能突破我之前的底线。
除了这些基础的训练,我还学会了应对极端天气,迷路,缺乏食物和水,骨折流血等等紧急情况的自救,学会了三种枪械的拆装和运用。李镇并没有告诉我这些都是为什么要学,只说我肯定用的上。我先是迅速地消瘦下去,然后开始不停增加肌肉,几天时间体重暴涨了十几斤。在增肌达到瓶颈的时候,我还被李镇强迫每天喝蛋白冲剂吃鸡蛋,偷偷把鸡蛋扔掉的时候还要被他罚跑。身体上的确很痛苦,比如有些天会很难下床,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很开心。我感觉就像回到了学生时代,虽然被要求做这个做那个,但是衣来张口饭来伸手,不用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李镇和我很快就成为了好朋友。他是个直肠子,刀子嘴豆腐心,我和徐瑾常常和他扯皮。李镇虽然会逼我做很多事,失去耐心的时候还会骂我,但是在生活上一直很照顾我,有一次还给我带了一盒生煎。我问他怎么知道我最爱吃这个,他随口说他觉得上海人都喜欢吃这个。这荒山野岭,也不知他是从哪里弄来的。他晚上很少回寝室,也不知他睡在哪里。
徐瑾整天嘻嘻哈哈,对负责人们毫无忌惮。她不和我一起训练,但我在很多女队员集训的集合点也没看到过她,只是有一次看到她一个人站在离地十几米的平衡木上,用手遮着太阳眺望着远处的山。
不久,我和基地的大部分人都熟了起来。
我所属的队伍由廖小丹带领,由一群五花八门的人组成。除了队长廖小丹,我这个翻译,不知道去干什么的李镇以外,还有负责记录拍照的助手徐瑾,和负责地质考察的两个专家。另有两个德国人,都是年轻帅气的小伙儿,自称是雇佣兵;一个极其漂亮的俄罗斯姑娘,名叫叶妮亚,唇红齿白如同瓷娃娃一般,说是某某机构派来的调研员。
剩下另有两个队伍,一个由黄昆带领,几乎全是俄国人。还有一个队伍几乎全是德国人,这个队伍我很少见到,也不知道他们是谁带的。
渐渐地,我也了解了这趟所谓“地质考察”的目的。
五年前的冬天,新疆自治区的数个气象台检测到了很不寻常的天气状况,比飓风和地震,而这些恶劣天气竟全部集中在塔克拉玛干沙漠里。飓风在原地出现后消失,地震波也没有对沙漠以外的地区造成多大影响。同时当地出现了很强的磁场,但很快也消失了。有一只考察队当时正在去罗布泊检查某处遗迹的路上,整支队伍在沙漠里失踪了。
队伍是私人投资的,里面有来自俄国和德国的调查员,事情于是闹到了大使馆和中央。但是人类对地质和气候变化的掌握还没到多么高深的地步,塔克拉玛干又是和百慕大一样怪异事件频发的地方,这件事当时被当作普通的野外勘探事故,不了了之。
那年年底的时候,一件更奇怪的事却发生了。几个人出现在北京,震惊了首都。这几个人是那个考察队里存活下来的人,其中就包括黄昆和李镇。他们不知怎的竟成功走出了沙漠,并给中央带去了一个消息。这个消息被中央封锁,除了中央没有人知道,甚至是这只考察队里的大部分人也不知道。我们三支队伍里的所有人(除了我)都是有学问或者有背景的,全部是中央特招,但是他们大多也只被告诉说中央感到事态严重,联系了德方和俄方,准备重组队伍,秘密再次进入沙漠考察。具体当时消失在沙漠里的考察队看到了什么,只有从沙漠里活着出来的李镇和黄昆才能告诉我们。而他们不但被中央封了口,对于这件事似乎也忌讳得很,完全不愿提起。
我还得知,我接受的训练比同行的一些记录员和地质考察员接受得训练严苛许多,但是和另一些人比就小巫见大巫了,比如李镇和黄昆去做的极限体能训练可以直接让我猝死。不知道为什么有人对我这样“偏爱”。
所有中国人都说我们这次是中央派去新疆做地质勘查的,分三个队伍由不同路线前往沙漠深处,汇合后一起出来。我虽然将信将疑,但看他们煞有架势,也就没有多说。
我插科打诨的功夫不错,脸皮也厚,在一群人里混得也挺好。
只有一件事让我特别不舒服,那就是每周黄昆会给我上两节“民俗课”。
虽然我接受了我的现状,我并没有忘记我被绑架来时发生的事。我对黄昆一直有些膈应,他似乎也不怎么喜欢我,我们俩却又都不喜欢正面冲突,所以每次都弄得尴尬得要死。黄昆和李镇关系也不好,不过他们虽然经常拌嘴打架,平时还是挺亲密的。我和李镇一起吃饭的时候只要黄昆来我们旁边一坐,他们俩就自顾自聊上了,我就觉得自己像小三一样。我在这里无亲无故,而李镇变成了我最好的朋友,所以让我心里很不是滋味。
在第一节“民俗课”的前一天晚上,我做了一个噩梦。
梦中我又回到了来这里的大巴里,靠着窗坐着,外面就像李镇受伤的那天一样电闪雷鸣,暴雨倾盆。黄昆坐在我身边,浑身上下一片殷红。
“你逃不掉的。”他狞笑着对我说,手向我的脖子伸过来,“逃不掉的。”
一个闪电把车里照得透亮,我看到他手上有一道长长的白色的伤疤,牙齿里全是血。我一动都不敢动,他伸过手,摸到我脖子里的护身符,突然缩了回去。同时我听到“嘶”的一声,像是什么东西被烫焦了一样。我再一看,旁边分明是一个没有头颅的小女孩,一身大红色的裙子,裙下露出两只小小的花鞋。我大叫了一声,头顶一个炸雷,那小女孩就不见了。坐在我身边的依旧是黄昆,表情非常痛苦。他看了我一眼,像是在求助一样,然后“哇”地吐出一口血。这时我才看清那个无头小鬼正趴在他肩上,手掐着他的脖子。
“天亮之前……不要开门……”黄昆努力说着,往我手里塞了一个东西。然后他和那个小女孩一起消失了。
我从梦中惊醒,猛地坐起身。外面正在下着大雨,但是透过雨声我听到有人在敲门,还有小孩哭泣的声音,一边哭一边细声细气地唱:
“初一那个十五……庙门开,牛头马面……两边排。□□告状!□□告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