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晓事实时,孙鲁班会是如何的心碎痛苦?她却做不了什幺,还迟了这幺久才知道──
那孩子这样不顾一切,心里终究还是怨了她吧。
也罢,怨她也好……至少,她还有个人能怨。
心底沉痛紊杂,她又抬袖起来咳了几声,便听得门扉微敞──抬眼,便见紫衣女子几分狼狈地被两名侍卫押来,却是神色倨傲地直直瞪着她。
「将本宫放开!」使力一挥,料得侍卫当也不敢待她如何,王如兰站直身子,冷笑轻瞥前头座上苍白华衣女子,身姿仍然站得直挺。
婉映见状,随即愠怒起来,「放肆!在娘娘面前还敢这般无礼!」
说着,婉映向旁侧左右使了眼色,便要再令人将她押着跪下,王如兰却是高傲地轻挑起脣畔,冷睇斜睨过去。「便是无礼又如何?本宫问心无悔!」下颔高扬,她眼里并无半分惧色,也无丝毫退缩──事已至此,要杀要剐她早已不在乎,又有何所惧?
「妹妹好架势,身负重罪,仍然这般硬骨头。」
勾脣轻笑,何若舒含笑望去,又复启脣:「将人押着给我跪下。」声嗓仍是清婉,却如风清冷,她淡然依旧,似并不怒,也无喜。
猝不及防便被两边侍卫压下肩膀重跪,王如兰向来受尽恩宠,未曾受过这般粗鲁待遇,只觉膝下有些疼,闷哼一声,便又昂首起来望向座上女子冷笑,「怎幺,步练师,今日抓着了本宫把柄,总算显出真面目了幺──」
「周循之事,本宫手上并无证据,此事又过去已久──本宫便作未曾知晓。」打断她挑衅,何若舒抬眸,脣畔笑意淡去几分:「但妳意图毒害本宫一事──却是证据确凿,姑息不得。」
闻言,王如兰一愣,未想她却连此事都已尽知,只得几分狼狈地别过颜。
何若舒又笑,「做事做得这般粗劣,真真是教人笑话。」撑起身子,她挺直背脊,挪步望她面前而去。两旁侍卫见状,便施力将王如兰肩头压得更紧,而她缓步踱至她面前,浅笑抬手挑起她下颔,「如兰妹妹……妳说本宫若毁了妳这张相似的脸,陛下可还会爱眷于妳?」
笑意清浅依旧,她墨玉眸子温静和婉无波,却一语直白得教人颜色一下全然苍白。
王如兰咬脣。这女人果真一直都知道!
「如今落于妳手里,本宫无话可说──要杀要剐,便任凭妳处置!」傲色不褪,她狠狠朝她瞪去,似是恨不得将她血肉剐下──此时此刻,她只觉得这女人平日的温婉大度、简直噁心至极!
然听她这话,何若舒却是蓦地收紧指头,目光霎地一冷──身子透出几分虚弱,她仍撑着气挺直身板,笑意微凉,「王如兰,当初收妳入宫,那是本宫盼着能多些女子为陛下生儿育女──可妳却有这般胆量犯至本宫头上,着实不简单哪。」着实没有那般力气去捏疼她的下颔,她话落尽,便放了手,回身踱回座上落坐,「作为本宫的影子,妳求得太多了。」
──影子。
多讽刺的词儿……她微一怔愣,悲凉地扬声笑了:「我便是做鬼也不愿做妳这女人的影子!步练师、妳好狠毒的心──叱咤后宫不够,还要拖着别人下水来衬托妳幺!」近乎歇斯底里地吶喊,她指节深深掐入掌心,几乎滴血──她如何能懂!如何能懂她当初入宫、是怎样为孙权付尽心思去爱,却只得来那一幅示威一样的画像……
她如何能懂!
她根本从未爱过孙权,却又这样霸尽她的爱宠──
「妳既要如此说,本宫也懒得反驳。」淡然抬了抬眼皮,何若舒今日的体力却是已耗费得有些过多,身子又开始疲倦起来,「王如兰,妳本是死罪难逃,但且看在和儿的份儿上,本宫饶妳一命。」倦然轻歎,她出声,眸底却也再无冷意,垂歛间,似只有无尽疲态。
王如兰一愣,几乎不敢置信地抬首。
她这是同情她?不、她才不需她的同情──
「传本宫旨意,将王夫人带下去掌嘴二十,笞刑十五,禁闭玉容殿思过三个月,除陛下允准外,无本宫命令,不许他人进出。」
「妳……什幺看于和儿面上……步练师、本宫无须妳同情,无须妳如此假惺惺地施捨──」
「带下去。」
「是。」
无视那里王如兰一面咒骂着一面被人带下,何若舒淡然地看着她被带走,又歛下眉眼,身子失力般地瘫在后头。
阖眸,她复问:「婉映,将杏儿的事儿处理了幺?」
「是,已让人将杏儿打死丢入玉容殿井中。」
「嗯,那幺对外便说王夫人管制不周,出言不逊吧。」
「是。」
「婉映,本宫累了,扶本宫回去歇息罢。」
伸手令婉映将她扶回内殿睡下,她垂下颜脸,闭了闭眼,将维持不久的淡漠疏冷卸去。
她觉得累极,却似也早已麻痺……她知道她无论做什幺,孙权都是会信的,可他既然将管束后宫的大任交给了她,那幺她的责任便是要管住这些女人,而再不能单单只在乎自己或女儿的想法……
所以她终究没法将实情稟上。
若孙权知晓王如兰对她下了毒,孙权怕是会气得直接将王如兰辇出太初宫……她已经害了孙登没有母亲,不能再害得孙和也失去母亲,更不能再让孙权为她意气用事……
权衡之下,许多话,许多事,她不得不做。
──她终究只能对不住女儿。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但为君故,沉吟至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