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你母亲对这门婚事如何决定,我都会继续教你,只要你愿意学。”他说。
仿佛有一道光从他的心里照射到我的心上。“我想继续学,”我说。“如果我必须住在很远的地方怎么办?”
“费雷东没有给提供你房子,所以你仍然要住在这儿。”戈迪亚说。
“他不会要求她避开陌生人的目光吗?”母亲问。
“他虽然富有,但他家并不属于伊斯法罕的上层社会,”戈迪亚说。“他唯一想隔绝的女人是他的终身妻子。”
她转向我,说:“别担心我肯定,他不会介意你白天做什么。”
面谈之后,我回到我们的小房间里,漫无目的地看着四周。接着,我爬上楼梯来到屋顶,仿佛要看看洗干净的衣服,虽然那儿并没有衣服,然后去厨房看看厨子需不需要帮忙。我切了一会儿洋葱,便把一碗洗净的胡芦巴洒到地上。于是,厨子把我赶出厨房,并让我不要再回去。
我并不是不喜欢费雷东的外表。虽然他不如伊斯坎达尔英俊,但是他挺拔结实,浑身散发着迷人的马的味道。然而,他的婚约并不是我所期望的那样体面。如果费雷东喜欢我的话,他为什么不向我求婚,娶我做他的正室妻子呢?如果他必须娶一个出身高贵的女人为他生儿育女,为什么他不先娶一个这样的女人,然后娶我作他的第二个妻子呢?
我烦躁地做着我的家务琐事,知道我的命运可能会在一天之内改变。如果我结婚了,我就要失去贞洁,一次而且永远失去;我可能会生孩子。我将永远改变。我想象着白天的悠闲与晚上的热恋,一碗一碗的蜂蜜和甜枣;还有渐渐隆起的小腹。但是,如果我的婚姻只有三个月该如何?我几乎没有时间长胖。
我希望我能去找娜希德,听听她和她母亲的想法。但是戈斯塔罕吩咐我不要声张。如果临时婚姻在三个月后结束了,而我又没有怀孕,那么没人知道这件事对我的未来来说是最好的。这对我来说很古怪,因为我所听说过的婚姻都是快乐地召告天下,然后高高兴兴地庆祝。为什么这桩婚姻似乎蒙着羞耻的面纱呢?
“我的女儿,”晚上,母亲和我碰面时如是说,“你在想什么?”她的黑眼圈和鲜红的双脚告诉我,那天厨房的工作十分辛苦。
母亲躺下时,我拿起一个垫子放在她的脚下。“你和爸爸常常说会为我找一个好男人,”我说。“如果费雷东只是想要我几个月,他怎么能算是好男人呢?”
母亲叹了口气。“从我们所打听到的一切来看,他名声良好,”她说。“我们没有理由相信其他的。”
“我感觉他仿佛只是想廉价地买下我,”我回答。“你和爸爸把我养大,是期望我有更好的未来。”
母亲握着我的手,说:“我们不能再想着以前的期望了,”她说。“这桩婚事比我所想的好多了。”
“你以前是怎么想的?”
“没什么,”母亲抑郁地回答。“戈迪亚是对的。两个身无分文的女人能期待什么更好的?”
我调整了一下头上的白布,把手放回母亲温暖的手里:“如果我能决定,我会说不。毕竟,哈吉·阿里说这个时期举行的婚礼会充满爱但也充满争吵。”
母亲从我的手中抽回双手。“这不是你所能决定的,”母亲说,声音里带着讽刺。
“如果我反对,我有权对毛拉说‘不’,”我生气地回答,想起歌莉曾经和我说的话。
“如果你这么做,你将永远离开这个家,我也是。”
她的话让我心寒:“你的意思是你会违背我的意愿,把我嫁给费雷东?”
“我们在这个家的地位并不稳固,”她回答。
“我很抱歉,”我说,知道这是我的过错。
“这就是为什么我叫你不要这么轻率,”母亲说,声音温柔了些。“最好让真正关心你的长辈来做这个决定。”
几乎又犯错误的我羞愧得想把自己的脸藏起来。曾经的鲁莽行为,让我更想证明我会从错误中吸取教训。
“遵命,”我温顺地说,用了士兵们服从长官命令时所用的词。“我服从您的意愿。”一边说一边弯下腰,头碰着母亲红肿的双脚,决心要做她吩咐的任何事。
第二天早晨,母亲首肯了这门婚事。戈斯塔罕写了一封接受信给费雷东,并给了我们一个冷淡的祝贺。我们几乎立即就收到了费雷东的回执,他建议第二天,也就是斋月的第一天,举行仪式。
那天早上我们睡得很晚,因为我们必须斋戒到晚上。母亲帮助厨子切好了蔬菜,炸好了肉,我则把虫和石头从大米中挑出来,并把米泡在水里去除淀粉。即使这么简单的工作看起来也比平时费时,因为我又饿又渴。工作的时候,我的思绪常常飘到费雷东身上。我已经有好几个月没有见到他了,我想知道他现在是什么样的,也在思索着自己会不会后悔服从母亲的决定。
半个下午过去了,我的舌头几乎粘在了上颚,让我说不出话来。天气越来越热,每个人都口干舌燥,但必须拼命抑制自己,不要联想到水。夜幕降临时分才可以开斋,那时我们才允许吃东西。但是,长日漫漫,让我们的等待看起来仿佛无止境。每一个时刻都需要坚强的意志。
傍晚时分,每个人都因为粒米未进,滴水未沾而十分虚弱。戈迪亚的孩子和外孙们都聚集在屋子里,头昏眼花地期待着。厨子做焖羊肉和焖鸡的浓香弥漫在空气中。我口中的唾液开始大量分泌,使舌头都感到疼痛。大人们开始给那些太小,无法忍受禁食的孩子们喂食。当开斋时刻越来越近时,房子里出现了紧张的气氛。厨子看起来尤其紧张,她向我们大声发号施令,仿佛我们是战士。她希望所有的食物都准时上桌,但是又不能太快,因为会变冷。我觉得自己仿佛要从轻飘飘的云端跌落下来。
终于,大炮的隆隆声响起了,大家又活跃起来。我帮忙沙姆丝和佐拉把食物端到大殿中。戈斯塔罕的家人就像猎豹扑食小鹿一般狼吞虎咽地吃着。大殿里除了咀嚼的声音之外,再没有其他声音了。戈斯塔罕本可以不掉一粒饭地把米饭夹在面包里,然后塞进嘴里。而现在,他放任饭粒自由落下。没有一个人说话,直到填饱了肚子,滋润了喉咙。
在厨房,母亲和我还有仆人在为他们供应食物时,都很安静。通常,我们要等到他们吃完饭才可以散去,但斋月时无需如此。我们已经精疲力竭了。我几乎不能决定要先吃东西还是先喝水。我先喝了一杯厨子做的止渴水果羹,一种用果汁、糖、醋和玫瑰香精做的饮料。酸酸甜甜的饮料刺激了我的食欲。但是当我坐下来准备吃的时候,却一口都吃不下。
喝茶时,费雷东带着他的会计和毛拉来了。戈斯塔罕把他们带到大殿,取出饮料和蜜饯招待他们,然后把我们叫进去了。我全身上下都被查多尔遮掩着,这是陌生人在场时的必须装束。我偷偷看着费雷东,他着装华丽,身穿一件棕色的天鹅绒长袍,长袍上印有像他一样的骑着金色战马的骑士。戈斯塔罕大声朗读着婚姻合同,以便核实它的有效期和我们应得的酬金。当毛拉征求我的同意时,我马上首肯了,就像我向母亲许诺的那样。费雷东在母亲、戈斯塔罕、毛拉和费雷东见证下,签署了文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