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我站在厨房里帮母亲清洗草药。这时,男宾门环响了两声。“去看看是谁。”厨子说。于是,我穿上查多尔和戴上面纱,打开门,发现是费雷东的一个男仆。他递给我一封写给戈斯塔罕的信。我知道在这些外出服的遮盖之下,他一定认不出我,所以,我把信藏起来,告诉厨子只是一个小贩在卖我们不需要的熬汤用的山根,而且我已经把他打发走了。
我回到房间,看着信上的蜡封:是费雷东写来的。我心跳加速。我已经向费雷东表示了我的不满,现在他也许是写信来说他已经不要我了。我把信对着油灯,想看看封在其中的内容,但什么都看不到。我告诉自己把信直接送给戈斯塔罕,但却无法动弹双脚。即使信不是写给我的,但里面的内容也一定和我有关。我迟疑了一会儿,接着打开了蜡封。
我花了许久才把信看完:我的认字的技能仍然不好,而且有许多话我看不懂。但是我发现我的名字被提到了好多次,而且我明白费雷东想再签三个月的临时婚姻,因为他对我很满意。
我私自打开了戈斯塔罕的信,这是无法原谅的,所以,我把信藏在腰带中。这次,我需要考虑一下,但不想征求家人的意见。既然我已经不再是处子之身,现在轮到我决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赫玛说这是我的权利。
那天早上,卡塔耶和玛勒凯来得比平时晚一些。卡塔耶像平时一样精神奕奕,但玛勒凯的眼底却有深深的黑眼圈。
“你丈夫怎么样了?”我问。
“仍然在生病,”她回答,“他整晚都在咳嗽。”
“需不需要喝点咖啡提提神?”我问。她感激地拿起我放在她旁边的咖啡。
当我们坐下来工作时,我一边想着费雷东的续签提议,一边叫着颜色。我感到自己的身体在说“是”。虽然他像拍着母马一样拍我的脸,但每天我都在渴望他的怀抱;我也已经想到十几种取悦他的新方法。我已经变成了一个吸食鸦片的烟枪,只要一天不吃那粘稠的药剂,就会感到焦躁不安。吃完之后便会全身放松地躺在垫子上,双膝微张,眼中流露出满足。
我告诉自己,按照原样继续下去是个好主意。既然娜希德已经知晓一切,我也没有必要再保守这个秘密了。她会恨我和我的孩子,但我能拥有费雷东的关注,也许我还能过着幸福的,与世隔绝的生活。也许我会为他生下儿子,虽然我没有继承权,但等我老了,他们会照顾我。
如果我接受了费雷东的提议,这也是一种甜蜜的报复。我会像一根刺一样提醒娜希德,费雷东娶她并不是因为爱,而是因为权力。她丈夫不在的晚上,她会痛苦地想着她的丈夫和我在一起有多么享受。
直到午饭前,我都这么想着,直到戈迪亚走过来和我说话。精心打扮的她穿着一件崭新的黄色长袍和绿色罩衫,胸前戴着戈斯塔罕许久之前送给她的那颗像小海洋一样闪闪发亮的翡翠。
“我刚刚接到邀请,要去拜访娜希德的母亲。”她说。
“希望您拜访愉快。”我忍住笑回答。我决定不告诉她发生了什么,就让露德米拉来告诉她吧。
“你想陪我一起去吗?”戈迪亚最近对我很满意,所以有时会给我一些小恩惠,“我们应该会谈谈定做地毯的事。我知道你会感兴趣。”
“您能想到我,您真是太善良了。”我回答,“但是我必须照料卡塔耶和玛勒凯。她们的工作离不开我。”
“好吧。”她微笑着说。我知道她喜欢看着我忙于家务琐事。
我继续为她们叫颜色,直到需要停顿下来让玛勒凯和卡塔耶用木梳压结。玛勒凯由于用力过度,把木梳弄断了。那时,她看起来也想大骂。我总是能从她的眼中读出她的感受,因为她的眼睛所表达的感受远比她的言语多。
“没关系,”我说,虽然我很心痛损失了一把梳子,“我会买一把新的。”
玛勒凯什么都没说,但我知道她很感激我没有让她赔偿。
当她和卡塔耶离开之后,我开始自己动手织。我想呆在这儿等戈迪亚回来,这样我便可以看到她的表情。一小时之后,她面色苍白,一脸惊恐地回来了,青粉散落在眼睛四周。她在我面前晃了晃一封信。
“你知道这是什么吗?”她说,那声音就像在尖叫。
“是什么?”
“刚才,考布拉让我在门外等候。接着,露德米拉递给我一封信,然后当着我的面就把门砰地关上了。”
我假装很惊讶:“她为什么这么做?”
戈迪亚坐在我身边的垫子上。“他们肯定发现了,”她说,然后用信拍着我的肩膀,“这封信说要取消订单。你知道这对我们来说意味着什么吗?”
戈斯塔罕已经花了大量的钱设计地毯,而且已经定购了一屋子根据他的要求而染的丝绸。这块地毯无法卖给别人,因为地毯是为费雷东和娜希德的而专门设计的。在和娜希德争吵的时候,我没有想到这块地毯的命运。
“真是一场灾难!”我说,心里也的确这么想。我知道,如果戈迪亚为钱感到担忧,家里的每个人都要付出代价。我们才刚刚开始吃果酱。
戈迪亚用手指着我,说:“你上次和娜希德见面是什么时候?”
“几天前,但是她没有提到过地毯。”我说。事实也的确如此。
“那她父母是怎么发现的?”
“我不知道,”我说,尽量让自己显得很害怕,“我不知道娜希德会怎么想……她父母会告诉她吗?”
“当然会。”戈迪亚说。她用一种几近温柔的声音哄骗地说:“肯定是你或者你的母亲告诉了别人。”
“我从来没有和别人谈论过我的婚姻。”我说,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静。戈迪亚看起来似乎不相信我。
“我很害怕,”我又说,希望能引起她的同情,“我希望娜希德不要再来邀请我去拜访她。”
“我觉得你不用再为此担心了。”
戈迪亚感到十分头痛,于是走回房间。我以为我会为她受到如此大的羞辱而幸灾乐祸,但我的思绪却飘到了露德米拉身上。她一直对我很友好,现在她鄙视我们。我很后悔自己当初因为渴望拥有费雷东而保持沉默。现在我应该怎么处理他的提议?早上,我还希望自己接受。但现在,我不确定了。我的心摇摆不定。
我一有空便去巴扎买新梳子。我经过地毯店,羊毛染坊,一直走到卖地毯工具的地方,那儿卖的都是像割地毯表面多余羊毛的刀片,流苏分割工具,还有木梳这样的工具。那里的小巷子又黑又窄,而且到处都是垃圾。
当我看着店里的东西时,我听到有人在用卡曼奇弹奏一首十分悲伤的曲子。我和着琴声哼着,因为这曲子很奇怪地让我觉得熟悉。当我明白原因的时候,我往回走,直到发现费雷东的那个年轻乐师正独自坐在石头上弹琴。他的头巾十分破旧,脸上都是泥土。
我走近他,说:“色俩目,是我。”
“‘我’是谁?”他头也不抬地问,声音中透露出乖戾。
我掀起面纱让他看我的脸。
“噢,”他说,“你是他的其中一个女人。”
“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我问,对他的无礼感到惊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