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夜战_白露凝霜_奇书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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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露凝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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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夜战(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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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英疏淡,冰澌溶泻,东风暗换年华。

烟柳春晓,曲堤芳树,新晴细履平沙。

湖上风来波浩渺,青露洗、苹花汀草。

莺声碎,絮翻蝶舞,眠沙鸥鹭不回头,

回廊香影复流连,玉人倦凭阑。

花木疏秀,风景纤丽。水光山色与人亲,正是扬州瘦西湖。

在那穿廊罗绮,凭阑裙钗之中,有一道纤丽的身影正姗姗其间。

鹅黄罗衣裳,轻腰衬素霓。倭堕簪黄梅,步摇舞流苏。

端庄杂流丽,刚健含婀娜。美目瞬流眄,含言笑不分。

那女子款款步出香影廊。举目遥山石径斜,白云生处有山庄。不禁嫣然一笑,脚步立刻轻快起来。

莫看她走的从容悠闲,却奇快无比。不多时,便至山庄近前。她也不做停留,径向庄内走去,却被门丁拦住:“姑娘请留步!此乃私宅,未经许可,外人不得擅入。”

女子一怔,打量门丁片刻,笑道:“你是新来的吧?离家近二载,难怪你不认得。我是你家小姐,并非外人。”

门丁愕然,从头到脚仔细打量女子半晌,道:“姑娘来本庄究竟有何贵干?何不将身份据实相告,小的也好禀明管事,以便你入内,却何苦相欺?小人虽未见过我家小姐,盖其乃深闺淑女,从来克守妇道,举止端庄,深居简出。怎好似姑娘这般抛头露面、放纵疏狂、天足佩剑?”

女子被他那般打量已然不爽,又闻如此言语,不禁倍感憋气,怒道:“一派胡言!这里是起云山庄,是扬侠楚朝云的家宅,我堂堂侠门虎女,岂可污玉颜而染脂痕粉渍,抑天真以就造作礼仪,碍远游于缠足恶俗,残身躯以取悦变态哉!你这无知小人,还不快给我滚开!”

原来,这女子正是楚凝真。

门丁大骇,连忙赔罪:“原来是此宅故主之女驾到!请小姐息怒,恕小人不查之罪。”

楚凝真奇道:“你怎么总是胡言乱语?何谓此宅故主?莫非我起云山庄换了主人不成?”

门丁忙道:“正是!看来小姐常年行走江湖,极少回家,并不知此事。令尊早已变卖家产,这座庄园为我家老爷购得,岂非易主?”

楚凝真不能置信,失声道:“你骗人!”

门丁随口道:“小姐若不信,但请看门头牌匾,便知小人所言非虚。”

楚凝真忐忑怯步,半晌才走下门阶,犹豫良久,始一咬牙,举头观之,果见宅名已非起云山庄。牌匾上书名任家庄,其意甚俗,字倒勉强算好,只是再无从前银钩铁划的侠气了。她顿觉一阵晕眩,颓然委地,忧思交加,心乱如麻,爹娘如今身在何处,为何要变卖家产,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们为何不去巫山找我?一连串忧疑纷纷而来,如冰雹般不住敲打着她脆弱的心房,使她沉浸在痛苦之中,不能自拔,直到被人大声地唤醒。

她茫然地看着唤醒自己的人,那个门丁,竟无语凝噎。

门丁不由被她看红了脸,连忙扶起她,柔声道:“楚小姐还欲进庄否?要不您稍等片刻,小人这便去通报我家老爷?”

楚凝真终于彻底清醒了,遂道:“也好,如此有劳阁下了。”

门丁入去不多时,便跟随一个员外急匆匆迎了出来。但见那人身材矮胖,红光满面,笑容可掬,好似个弥勒佛,方一出门,便惊讶地打量着楚凝真,赞叹道:“哎呀!数年不见,贤侄女已然长成这般俊俏的大姑娘啦!”

楚凝真见之讶然:“任世伯?您……”她欲言又止,略一沉吟,又道:“莫非我爹爹把这宅子卖给您老了?”

任员外笑道:“是啊,交接房产时,你又不在家,我们都没能见上你一面。如今既然来了,快随我进去见见你伯母和姊姊吧。”说着拉住她,便往里走。

楚凝真却不随他,兀自原地不动,她武功不俗,这员外如何拉的动?只见她急切道:“世伯,我家究竟怎么了?我爹为何要变卖家产?”

任员外疑道:“怎么,你爹娘离开扬州后,不曾去寻你么?”

楚凝真颔首称是。

任员外沉吟片刻,方道:“你先随我进来再说吧。”

引楚凝真上厅坐定,任员外方笑道:“令尊是个雅人,我不过一个俗贾,有幸够得这园子,怕糟蹋了,是以庄中布局一概未变,贤侄女以为如何?是否有感宾至如归?”

楚凝真忙道:“任世伯过谦了,侄女心系家门安危,无心留意这些,恳请世伯速解我疑虑,不胜感激。”

任员外一声叹息,敛容道:“实不相瞒,关于此事,我也不甚明了。按说令尊乃武林名宿,武功一流,平生所为皆侠义之举,当无任何难与之仇家,也不至于为避仇,舍弃家产。说到产业,你家的农田、商铺和作坊一向经营良好,并无任何衰败气象,弃之令人不解。我确曾询问令尊缘由,他只推说是厌倦江湖纷争,准备退隐,不免牵强了吧?”

楚凝真闻言,心下稍宽:“既是家父,则退隐江湖之说,并不牵强。看来我家并不曾有难,如此我便放心许多了。”

任员外道:“不管令尊退隐之说是否牵强,贤侄女能宽心便好。不过,我原以为你爹娘离开扬州后,必会速去寻你,如今却非这样,不免有些蹊跷。难道他们不知你的行踪?我想令尊令堂纵然放心由你独自闯荡江湖,也不至于连你的动向都不关心吧?”

“世伯有所不知,近两年来,侄女一直在师祖门下深造,并不曾游荡江湖,我爹娘如欲看我,根本不必寻找。正因他们久无音信,我才请辞祖师下山,回家探望,不想……”言至于此,楚凝真才忽然领会了任员外之意,不禁凝眉道:“还真有些蹊跷……”

任员外见状,连忙宽慰她:“贤侄女放心,我方才不过凭空猜测而已。想是你爹娘在别处尚有要事,暂且无暇知会你。毕竟他们是数月前,才离开扬州的。”

楚凝真觉得这话不错,遂嫣然一笑:“世伯言之有理,侄女放心便是。”若有所思:“恕侄女冒昧,我爹莫非把家产都卖给您老了?”

任员外笑道:“贤侄女说笑了,你家产业庞大,老朽这点家底,如何尽数购得?店铺商行都卖给从前的经理了,农田也都转给以前的庄客了,价钱都很公道。对有些穷困庄客,甚至分文未取,如此送出的田地足有上百公顷,令尊真可谓侠骨仁心啊!”

楚凝真笑道:“任世伯和家父皆非为富不仁之徒,这么做也无可厚非。只是租种我家田地的,仍有许多穷苦人,足见我家的生意并不如传说中那般兴旺。”

任员外颔首而笑,赞许地道:“贤侄女果然见识不凡。”言罢起身:“难得来一次,去见见你伯母和姊姊吧?”

楚凝真起身,颔首而笑,以示应允。

见过任夫人,嘘寒问暖不多时,忽见两个丫鬟自内室抬出一位小姐来,甚是娇美,却郁悒满面,气色不佳。

楚凝真忙欠身道:“姊姊有恙,本该小妹前去看望,何苦强自来见,诚折杀我也!”

那小姐望了望楚凝真,顿时热泪盈眶,欲言又止,忽把头一偏,暗自垂泪去了。

楚凝真见状,甚感诧异,正待相询,却见任夫人悲道:“她非有恙,只因缠足,以至不行。”拭泪叹息:“别家女儿缠足,再至难行,也不过以扶墙贴壁助之。我这女儿偏生命苦,竟不能行了。”

楚凝真只听得前一句,便十分憋气,出于尊重伯母,才强自忍着听她说完,终于耐不住义正词严:“造物足之以人,使之欲行。有足而不行,与刖足者何异?伯母既关心姊姊,何以使她行此自残之举?”

任夫人泣不成声。任员外长叹道:“世风尚金莲,若不缠足,惟恐她终生无托。如今这世道,不拘此俗的,贵者莫过武林豪杰,以其重体健行捷;贱者不过贫妇奴婢,以其须劳作无碍。婚姻讲究门当户对,我虽颇有家财,终不过一个普通商贾,高攀不起武林名宿,亦不忍小女嫁与贫者为妇,如之奈何?”

楚凝真依然心直口快,近两年了,竟丝毫未变,当下不假思索地道:“为物者,旨在娱乐,不堪实用,空有华章,是为玩物摆设;为人者,或四体不勤,或不思进学,徒生美貌,则与玩物摆设何异?物为玩物,年深日久,尚可为古董文物,价值高升;人为玩物则不然,韶华易逝,红颜易老,恩宠绝半生悲矣。昔汉武帝李夫人病危,帝数探之,坚拒不见,姊妹疑而问之,曰:夫以色侍人者,色衰则爱驰,爱驰则恩绝。正是此理。世伯难道乐见贵婿视姊姊为玩物?”一口气说完这许多,才意识到自己唐突了。少倾,见余者皆无言,才又道:“侄女幼稚,出言不逊,还请世伯、伯母海涵。承蒙世伯如此抬举我辈武林中人,何不让姊姊习武?侄女愿力荐姊姊于祖师门下。”

任员外忙道:“贤侄女所言甚是,直如醍醐灌顶,我谢还来不及,怎会怪罪?只是……”他皱眉道:“小女缠足以久,路且不得行之,如何习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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