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回到家的时候,妈妈兴高采烈地拉着她的手。
曹曼榕被妈妈兴奋的模样搞得一头雾水,眨着眼睛,无声询问。
妈妈拉着她坐到沙发上,接着笑道:「曼榕,妳怎幺都没跟我们说?」
「……说什幺?」曹曼榕吞了口口水。
「没想到光夏就是妳的班导师!这真是太巧啦!」妈妈拍手叫好,笑得更深,「太好了,光夏在学校应该很照顾妳吧?」
曹曼榕垂下眼睑,没有答话。
「妈妈以前总是忙着工作,没时间好好照顾妳,」突然,妈妈伸手摸了摸曹曼榕的眉头,「现在有时间关心妳了,才发现妳已经长大了呢。」
曹曼榕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妈妈对妳呀,也没有什幺愿望,毕竟妳过去已经做得很好了,从没让我担心……」妈妈微笑着说道。
「只是啊,虽然我跟光夏的爸爸是再婚,他不是妳的生父,但毕竟妳还是他的孩子嘛,现在也改叫作袁曼榕了,千万别做出什幺让袁家丢脸的事情才好。当然不求妳一定要功成名就,只要能像光夏那样,有一份稳定的工作、默默努力着,这样就很好了。」妈妈说出这段话的时候,笑得很灿烂。
明明是关心自己的话,曹曼榕却听得茫然,心中隐约生出一股莫名的排斥。
她垂下眼睑,没有说话,只觉得一整天下来胸口闷闷的,整个人都有些晕头转向,现在听着妈妈说的话,其实也有些反应不过来。
最后,曹曼榕终于开口了:「嗯。我不会让你们丢脸的。我会向哥哥……努力学习。」说这句话的时候,曹曼榕有种酸楚在心里蔓延。
妈妈只是担忧她的未来,可是曹曼榕不明白为何她的未来会要扯到袁光夏。
仔细一想,大家好像都是这样的。
自从她成为袁光夏的妹妹,她好像就不曾摆脱「袁光夏妹妹」的身分了。就连母亲也这样看待她。
她知道这责怪不了任何人,也没必要拘泥,但心中那种难以言明的害怕又袭上心头。
她一边想着,一边走在袁家长长的走廊上。
走廊上依旧只有一盏灯,整条走廊显得如此昏暗朦胧。
曹曼榕盯着墙上那盏灯,仔细端详。
灯发出亮光,四周依附着模糊的光晕。
就像他们兄妹俩。
袁光夏是一道光。
而「袁曼榕」这个人,只是一抹光晕,依附在袁光夏的四周,模糊难辨。
曹曼榕以为自己对什幺事情都能够逆来顺受,即使不甘愿也是如此。
但直到领悟自己只是光晕的霎那,她慢慢地感到排斥。
现在,竟还有一丝想要抵抗的冲动。
她轻轻地伸手触碰那盏灯,手指被灼烫了一下,曹曼榕下意识地收回自己的手,摩娑着自己被烫着的食指。
想要抵抗的后果,是否就像伸手触碰灯管时的霎那,感到的瞬即痛楚?
如果真要抵抗,她有自信承受那样的痛吗?
袁光夏站在自己的房门口,静静地望着曹曼榕。
刚才妹妹与妈妈的对话,他其实都听见了。
他想像在学校那时候一样出面阻止,却又发觉自己根本没有那种资格。
在学校,他是老师。但在家里,他与曹曼榕之间,只是法律上的兄妹。他们没有血缘牵绊,有的仅仅是千丝万缕一般渺小的羁绊,谁想要捏碎这段关係,都不必费吹灰之力。
况且曹曼榕不喜欢他,他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