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班长带着守仓库的一茬茬兵们种上的。”
“哎,我说这老赵是不是脑子有毛病啊,怎么竟干些别人想不到的事。”
“他说,想让日子过得更充实些,他还准备将这整座山都种满呢。”
“那你怎么不去帮忙。”
“我这不看仓库吗,我和小杨轮流,今天他和班长上山。”
“哦,我不跟你说啦,我到山上找他去。”
一把铁锹丢在一边,老赵穿着背心,光着膀子,正拿着一把大镐,挥汗如雨地在挖一个树坑。小杨提着小桶,在为旁边几棵新种上的树苗浇水。
“老赵。”
“唉!”老赵将举起的铁搞放下,抬起头来:“你怎么来啦?”
“听说我们伟大的赵班长要做一件举世瞩目的伟大壮举,我来参观参观。”
老赵将铁镐放下,在旁边一块磨得光滑的石头上坐下。
“喝口水?”他举起军用水壶。
“不用了,这样的水我怕喝了会遭雷霹。”
老赵又从挎包里掏出一个白面馒头,边吃边喝起来。
“今天你怎么这么有空来看我?”
“我嘛,现在一无所有,就只有时间最充裕。听说咱们这小地方出了个愚公移山,不,是愚公造山的大人物,哪能不来看看。”张啸天阴阳怪气地说。
老赵却并不理会,只是脸上微微一笑,照样啃自己的白面馒头,啃完一个,又拿出另一个,然后喝了口水,心满意足地打了个咯。一脸憨厚地问:“是不是觉得我们特傻?”
“没有啊,绝对没有,能想到凭几个人的力量种满一座大山的人怎么会傻呢?”
“你说我刚才吃的是什么?”
“怎么,你要考我是不是有先天性智力障碍?”
“不是,你实话告诉我是什么?”
“实话?”张啸天满脸疑惑。
“实话。”老赵严肃而肯定地说。
“不就两白面馒头吗?”
“没错,是馒头,但它也叫粮食。”
“你再看看那是什么?”老赵指着山坡上一只正在吃草的山羊问。
“羊啊!”
“把它杀了煮熟叫什么?”
“美食。”
“没错,但他同时也叫粮食,能填饱肚子的都叫粮食。”
“老赵,你这弯子是不是绕大了,我怎么就没听明白你到底想说点什么呢?”
老赵将鞋子脱掉,将脚搁在石头上晒太阳:“这馒头也好,羊肉也罢,他们最大的共同点就是都可以拿来填肚子。像现在,我只带了馒头,就只能吃馒头,而它羊肉再美,咱也吃不着。这像不像我们做人,当个明星,当个大款,有吸引力吧,可咱当不了,也就只能心里想想罢了。咱眼前只能脚踏实地把眼前的事干好。这反过来又像咱吃馒头,咱看着馒头死活不肯吃,非得要吃那不属于咱的羊肉美食,就只能被活活饿死。你说是这么回事吧?”
张啸天用脚将地上一块石子踢出老远:“老赵,你有没有想过,虽然你嘴上说这守仓库是有意义的,你甚至可以毫不脸红地向全世界宣布守这仓库是世界上最有意义的事情,但真有意义吗?其实你心里比谁都清楚,只要一天战争不来,这仓库就守得没意义,一天战争不来,咱军人的存在就没有意义。”
“是金子在哪里它都能闪光。既然咱不能预知未来,倒不如走好眼前的路,把眼前的日子过充实了。你说是不是。”
“你啊,不要总是用你自己的那套哲学家理论来武装我们,不是人人都想当哲学家,更不是人人都想当雷锋的。”张啸天走近老赵,眼睛直直地瞪着他,显得很激动的样子:“现在这个社会,什么最重要,是知识?是人才?不是,是财富。我们说知识重要,人才重要,那也是因为他能变成财富来。现在,谁拥有的财富多,谁就是大爷。只要有了足够多的财富,你便拥有了整个世界。”
“我可没说财富不重要,但再重要咱也得把工作干好是不是。有句话说得好,在巨大财富背后,都藏着罪恶。像有些人,为了赚钱尽寐着良心干事,你说这样的钱花着有什么意思?”
“怎么会没意思啦?像你,如果真有那么多钱的话,就不用自己上山来种树啦,你完全可以找帮人来,粗声大气地对他吼:“把这山给我种满啦,十万块,干不干?十万块不干,一百万干不干。你看还用得着自己在这挥汗如雨的吗?”
老赵笑了笑,将放在挎包下面的一件外衣穿在身上:“那我自己又干什么去呢?”
“你自己?可干的事多着呢。你可以去看看电视,找你的兵玩玩扑克,或者干脆躺在床上睡睡觉也行,干什么不比这一个人种树强呢。”
“可我觉得这种树挺好的呀。最起码比那什么看电视、玩扑克要有意义,我啊,还就喜欢这种日子。”
“老赵,我可提醒你一句,作为一名快三十岁的老士官了,说出这样的话是很危险的,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坠落,不求上进。你怎么就不能想着做点更有意义的事呢?这人嘛,得要有点精神。”
“我啊,没你那么远大的理想,我就想啊,我老赵多种一棵树,国家就多了一棵树,如果全国人民每个人都多种一棵树,那么国家就多了一大片树。不像你啊,永远生活在理想中,小心到头来让理想把自己给弄丢了。”老赵穿上鞋子站了起来,走过去抡起大镐,继续挖他的树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