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天狗在荒凉的庭院中笔直地站着,整个人犹如神祈,天光从他的银发和线条无可挑剔的侧颊流过,如同大片大片的管芒花瞬间开放,却也不及他半分容态昳丽、姿貌秀美、绮年玉貌。
那是令无数妖怪为之折腰的昳丽姿容,也是被无数妖鬼所追求的强大力量。大天狗便是美貌与力量的结合体,是阴阳师们最想召唤的式神之一。
黑晴明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都要留下他。
让这只妖怪,为他所用。
大天狗微微抬起下巴,眸底一片冷光:“你太弱,不足以驾驭我。我不可能心甘情愿将力量供你驱使。”他的话犹如刀刃割过黑晴明,黑晴明冷笑,他伸出一只手,那只手上花纹缭绕、鬼气森森,漆黑的浓雾缠绕成手臂的形状,但越来越稀薄几乎要淡去。
“大天狗,汝是吾的式神。吾需要灵魂,只有灵魂才能让吾强大起来。汝虚知晓,浮世绘间最强者非为鬼怪,而乃人心。如今京都大乱,妖鬼混杂,阴阳两界秩序全无,若非汝与吾,断然无可恢复秩序之人。唯有秩序,才是永恒的大义。汝可愿与吾一同构造这浮世绘间的新秩序,追寻真正的大义?”黑晴明一字一句地说,每一个字都说的及其确凿清晰,无丝毫软弱之感,真正气势如虹。
天光嘭地喷洒在黑晴明身后,在他身前蔓延出无比漫长的黑影,直至覆盖整个庭院。他黑色的身影于剧烈的阳光中,显出一股强烈的压迫感和震撼力。
“凡人小妖只知人间有贪嗔痴、怨憎恨、求不得,因而追求极乐之处、极富之所,然则浮世面貌本身如此,何须强改。汝与吾,正是要挽救这一切啊!”黑晴明铿锵有力道,地狱火般灼烧的眸死死盯着大天狗。
他原本就将大天狗作为预召唤式神之列,因而提早调查其为妖品性,早早准备这一段说辞,真真正正地有备而来。
他要他。
而他,于他的大计也绝对不可或缺。
那俊美如神祈的眉目逐渐出现了细微的瓦解,时光瞬间分崩离析,伴随着大天狗缓缓形成的半跪之姿,他微微抬着头,深蓝如琉璃的双眼无比专注地看着黑晴明,一字一字地说:“是,吾之主人,黑晴明。”
黑晴明微微一笑,大口鲜血顿时从口中咳出,染湿了脚下一片土地,身子一歪就要跌倒。大天狗立马在他跌倒之前扶起他,温热的手指不可避免地触碰着他的腰际,深蓝如琉璃的双眸毫无感情地看着他,却隐约散发着一股兴味。
对于力量,对于……
这浮世绘的大义和新秩序。
“吾需要灵魂,吾因灵魂而生,依灵魂而活……”黑晴明嗓音低低地道,漆黑的针般的瞳仁细细地无限收拢。很久之后大天狗曾在琢磨他当时眼里究竟是什么意思,最后仔仔细细地剥开来了却发现,不过只是空洞。
“是……”高大俊美的妖怪同样低低地回,同时一股暖融的触感碰上后背,最后将他整个人都裹在大天狗的怀中。那是大天狗的一只翅膀,羽翼柔软、色泽秀丽,温暖如苗圃。
大天狗没有表情,动作却小心翼翼。
“这世间灵魂最多之地,便是地府……吾便带汝去阎罗殿要几个灵魂……”
“那阎王若是不给呢?”
“那吾便硬抢。”
“黑清明大人——”一如既往的、清冷矜傲的声音响起,打破了黑晴明的回忆,他猛然抬头看着眼前来人,连流光都依恋的俊美眉目,芒草开放的璀璨秀丽,温暖有力的巨大双翅。
“大天狗,汝——”他喊道,然而汝字后面的话缺生生卡在喉咙里发不出。他如何说得出口,梦境之境的发生的事情简直是他毕生的耻辱。
“黑晴明大人,吾已同两面佛、荒川之主、雪女和三尾在青龙门、朱雀、白虎玄武四门立下结界,助您结下阴阳逆转之术。届时浮世大义,新秩序即将到来。您与吾便是铸造新世界的大义的神灵。”大天狗一字一句地说,他每说一句话,黑晴明双眼中的光彩便明媚一分。
直到最后,黑晴明抚掌大笑:“好,好,好!不愧是大天狗!这阴阳逆转之术,届时将逆转整个京都,安倍晴明,你给的,我都会十倍奉还!”
大天狗站在一片流光璀璨、雪白无暇的芒草之中,身形格外俊美无俦,偶有银色芒草拂上他的发,而后又被风小心翼翼地吹去,生怕冒犯了他。
他的嗓音突然变得很低、很暗:“黑晴明大人——”
☆、阴阳(中)
“何事?”黑晴明问,大天狗很少用这种声音和他说话。上一次还是——黑晴明皱了皱眉,那并不是什么愉快的回忆,那是黑晴明一直想要摧毁的记忆。
灼烧般疼痛的喘息和穿刺——
绝对应该被沉入比记忆深处更深处的地方。
大天狗虽语调低沉,但俊美清冷的面上一片坦然,深蓝如琉璃的眼睛紧紧注视着黑晴明的:“处在漆黑之中的那位大人……想要见您。”
黑晴明的眉头锁得更死了,坐在石椅上静了半晌,才垂了垂眉眼,有些疲累地道:“我知道了,大天狗,还有其他事吗?”
他一只手撑着石桌,语调疲惫而倦怠,深色的眼影下因过度缺乏睡眠而一片乌青,看起来有一股奇异的虚弱。平日里的黑晴明一直有股趾气高扬的傲慢,甚至态度有些目空一切、飞扬跋扈,此时的他与平日里实在判若两人。
“黑晴明大人,您为何这般疲惫?”大天狗道。
黑晴明的脸色顿时黑了五分,记忆中雨夜的一幕幕清晰可鉴,争先恐后地压入脑海之中,晴明冰冷的手指和嘲弄,微微的呕吐感漫上心头,他抿紧了嘴唇,半晌没有说话。
大天狗见他脸色不佳,正要说些什么,黑晴明开口了:“只是没睡好罢了,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