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知道我和李露分居的消息，气得在不顾母子情意，在电话里连声叫骂说我没良心，狼子血性，适合扔进下水道里的破落户。并不听我解释，执意连夜坐火车风尘仆仆地从乡下赶来。
见面之后，老太太泪还没擦干，就忙着数落我的不是，说这么好的姑娘楞让我给混丢了，说我这么大了越来越不让人省心，说你想想，这么多年李露替你操了多少心，尽了多少孝？说到动情处，老太太气得头上白发根根竖起，紧咬着一嘴假牙，举着拳头狠狠地朝我胸口猛凿，嘴里不停地叨念：“你好好想想，好好想想！”
听了我妈的话，我心里把抓揉肠，既心烦又心疼。我妈其实特别疼我，从小到大一直袒护我，前年大年初二，我姐夫开车带着我姐回娘家，一家人围在一起包饺子，趁着我姐夫她们不在，我妈偷偷塞给我一沓钱，说看我手机旧得不行了，让我赶紧回来换一个。我推脱说不用，我妈拉着我的手把钱硬塞给我说：“让你拿着就拿着。”然后半湿润着眼圈说：“钱是你姐他们给我的，我也花不着，不过你别让你姐他们知道，唉……总觉得你姐已经长大了，而我还是个孩子。”我妈已经将近60岁的人了，这两年老得特别快，头发白了一大半，额头上的皱纹一层接着一层，每次回家都爱跟我唠叨些家长里短，想想老人家也不容易，为我们姐弟俩辛苦劳作了一辈子，到头来落得儿女双飞，谁都不在身边。我妈这两年新添了不少病症，总说胸闷气短，整夜失眠，而且老太太心脏不好，其实我知道老人家是想我跟李露好好过日子，别惹她生气，“一家人和和美美的，胜过长命百岁”。只好一边低头认罪伏法，一边细数我和李露如何百般恩爱，情投意合，比翼双飞，说“这一切都是误会，过两天等她消消气就好了！”
我妈不信，吃过晚饭，死活缠着给李露打电话，说要亲耳听见李露的声音才肯善罢甘休。
我耐着性子给她拨通电话，还没等我说话，我妈一把抓过听筒，连声叫着李露的名字说：“小露，你不看这个混蛋的面子，也要看我的面子，小露，我求求你，回家来吧！”
李露在电话另一端早已经哭得泣不成声，哽咽着说：“妈……呜呜……您放心……我这就回去……呜呜……这就回去……”
用我妈自己的话说，她“跟李露俩人特别投缘”，见到李露的第一眼就特别喜欢这孩子，当着我的面总是夸李露懂事又孝顺，比我强几百倍，话语间俨然亲生母女，大事小情总给李露在背后撑腰，反倒把我当外人。李露常常以此为骄傲，说能有这样一个疼人的婆婆，是她几辈子修来的福分。说来惭愧，这几年我在外头鬼混，李露未必完全不知情，却从来对我妈只字不提。有一回我们因为装修房子的事情大吵了一架，我一气之下在“帝都”开了个房间，连续几天彻夜不回家，夜夜洞房花烛，玩得昏天暗地。恰好那几天我妈去天津，路过秦皇岛，想顺便微服私访一下。我跟李露倒车站接我妈时，李露红着眼圈硬是装出一副开心的样子，我妈问她眼睛怎么了，李露搪塞说这几天吃药有些过敏。
我妈临走前再三重申，要是胆敢做出对不起李露的事情，她就跟我断绝关系，“就当没生你这个畜生”。
刚安抚下我妈，电话铃突然响了。叶红打来的，一张口问我是不是认识一个叫杜海涛的打手。我不知道水深水浅，假装糊涂说：“杜海涛不认识，需要介绍顾客倒是可以帮上忙！”
叶红有些轻蔑地“切”了一声说：“你丫就是这驴球脾气，一副挨抽的德性，别跟我装蒜了，我一心都是为你好，你却连一句真心话也不说！”
我一听此中有真意，赶紧一阵佯笑说：“叶老板，别生气，咱们也是一张床上睡过，这么多年感情了……”
“感情？”叶红夸张地叫了一声说：“刘总，你配谈感情吗？”
叶红说话时声调怪异，言语轻佻，此婊子显然在无理取闹，我当下火气，抓住电话狠狠地骂道：“这些年要不是老子给你捧场，恐怕你早已经烂成肉酱了吧！”
“好了好了，刘总，今天我是跟你谈生意的……”叶红说。
“滚！”我有些气急败坏，“我从来不跟婊子谈生意！”
“你可以不跟我谈，司总在我这，你跟他谈吧！”
“喂？刘总！”电话里果然传来司胖子夜猫子般诡异的叫声。
“司胖子，叶红这个骚货我早就干腻了，你要是喜欢，可以免费打包送给你！”
“嘿嘿嘿嘿……”司胖子一阵奸笑，低声说：“听说前几天菜市口发生一件凶杀案，一个叫魏青山的男子被削去一个手指……”
“司胖子，我……我……”
“和气生财嘛，刘总，你怎么了？”
我突然感觉浑身软弱无力，天塌地陷一般，手里的听筒“啪”地摔在桌上，接着眼前一黑，一屁股坐在沙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