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疏张开双臂:“小娘子要是害怕,到我怀里来啊?”
暮雪涯都没心思和他打趣了,急急喊道:“那只鲲,它飞出水面了!”
“安心,那是因为子休的灵界因为他的思想开始变得十分活跃,导致北冥灵气大涨,再加上海水里的龙息,它随海浪飞出也没什么稀奇的。”夜疏如是解释。
灵界中——
庄周和江离丝毫不知道他们的辩论已经在北冥掀起了多大的波浪,而他们兀自争论不休。
“孔子要是会利用人的天性,为何世间君子如此少,而小人却又不可计数?神人岂不闻楚狂接舆规劝孔子要知时,顺应天道才能追求最根本的快乐与自由。”
江离闻言沉思良久,忽然抬头道:“子休先生快乐吗?”
庄周一怔,坦然而答:“子休像那自由自在的蝴蝶往来于天地之间,纵然人生如白驹过隙,光阴若百代过客,但到底逍遥,所以很快乐。”
江离紧紧凝视着庄周如同在三月暖阳照耀下的湖泊一样透亮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世人皆知先生崇尚大,那么请问,在哀鸿遍野民不聊生的时代,苍生大而悲哀,先生自诩逍遥,难道能以自己的快乐来救赎天下人的不快乐?先生又为何不能像孔子一样为民生做一些具有现实意义的事情?”
八千年前的梦魇重现,江离每一次回想起来那些画面,寒意浸透了骨髓。乱世,那些乱世啊,饿殍遍野与夜夜笙歌同时在满目疮痍的九州上演着。他看过路边的野狗是如何啃食着暴尸荒野的死人骨头,也看过高楼上的贵族是如何践踏凌辱作为人的尊严……残忍,原来可以将一个人变成彻头彻尾的魔鬼。他太了解没有规矩的国家对于那些跪在最底层的人有多残酷了,一点点逼迫那些人丧失对自己的认识:生来就该跪着伺候贵族,自己本来不是人,为什么要渴望一个人的尊严。
江离厌恶任何神仙,因为神仙生活在云端。所以在千年前有人第一次提出逍遥,他就嗤之以鼻:什么时候人们连自己都做不成了,非要变成逍遥无所待的神仙才能觉得幸福?
“神人觉得天下人不快乐就要快乐的人来帮他们吗?难道他们的快乐还要依赖别人?”庄周的眼眸里逐渐褪去温和:“天地不仁,只是因为众生平等;有的人意识不到他们的地位,妄自菲薄,使得奴性根深蒂固,难道这样的人还对快乐有概念吗?”
庄周说至此,顿了顿,一字一句道:“子休亲身经历过乱世,太清楚乱世之下黎元悲苦。我最初又怎么会不想大济天下苍生,让人们感受到快乐呢?可是许多年的观察告诉我:有的人,注定不会快乐。”
江离看他,他缓缓道:“丧失人性的人,在功利的角逐中丧失自然的本性,他们怎么会懂天地大美?他们如何懂得自由与快乐?
“每一个王朝由产生到繁荣昌盛,再到大厦将倾,都会经历道,儒,法三个阶段。而今世人皆推崇孔孟,不过是喜欢盛世太平罢了。”庄周淡淡道:“可是没有道在初期的自由成长,繁荣又如何彰显呢?是以孔子的理论在春秋战国不曾体现,在乱秦也不曾大放异彩,唯独在文景兴盛黄老之后才逐渐成为正统之说——神人,子休斗胆猜测你也参与过诸如我百家争鸣的时代,是否你所在的王朝兴起或坍塌与子休说的缘由一样?”
江离一怔,想起了自己所在的乱世,想起碧落。是的,假如碧落能以铁血手腕控制住如一盘散沙一样的大讯王朝,而不是为了追求自由放弃天下,世间又怎么会陷入那一种万劫不复的地步?果真如他说的,道,儒,法三个阶段,不可无,不可乱。
倏然之间,江离被突如其来的愧怍淹没:那时候自诩有经天纬地之才,前朝各事了如指掌,偏偏忘记了这最简单的道理……他早该知道碧落虽有帝王之才,但没有帝王之心,他却偏偏将全部希望押在一个心思根本就不在王权的人身上?可是江离至今还是不明白,若是碧落真的对王权没有半分留恋,他又为何选择在距离皇位只有一步之遥的时候选择放弃……
“神人,你出神了。”
空灵的声音打破那些浓的想墨一样的愧怍,江离只觉骇然:他居然被庄周的话引出了多年的梦魇。庄周用他那漠然却又温暖的眼神看着江离,告诉他:“神人,天地有大美而不言。”
江离闻言,眼神一瞬明朗,朗然一笑,他端坐道:“江离明了,谢过子休先生。”
庄周摆摆手:“神人客气,子休还要靠神人出这个灵界呢。”
江离心觉不妙,抬眼一看:“这结界……什么时候被封死了?!”
什么时候?自然是在他拿老孔来指责小庄不作为的时候啊!这里是人家的精神灵界,只要庄周精神有点大波动,灵界自然会变化;何况怼人小精灵被彻底撩拨起来的五把破军之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