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这个时代的确需要妥协才能真正生存下去,但她也没必要处处妥协,否则处处委屈自己,活着又有什么意思呢?如今条件不许可,即便今后条件许可,她也绝不会容忍张偕纳妾。
张媗倒吸一口冷气:“那如果二哥不让你走呢?如果你走了,他会伤心至死呢?二嫂也不会回头吗?”
“有得便有失。”谢同君将盆里的衣裳拧干,站起身子抖落衣上的水滴,将衣裳挂在竹竿上,转过身来倒水,却突然瞟见墙根处一道长长的影子。
“樊先生?”正准备出声询问,那人已经自阴影里走了出来。
谢同君似笑非笑的看着他那一张冷脸:“不知先生站了那么久,腿可酸了?”
樊虚探究的看了她一眼,脸上神色不动,只微微勾了勾唇角,看起来是说不出的冰凉诡异,他淡淡开口,语气嘲讽:“我不过无意间路过,比不得张夫人功夫了得!”
虽然此人脸上表情十分欠扁,但他跟董云关系非比寻常,不知道今后有什么大造化,谢同君也不愿意随便得罪人,默默的咽下这口气,顺势就敛衽为礼:“先生见谅,当日的确是我莽撞了。”
毕竟张偕和樊虚共侍一主,她本以为他会借着这个台阶下来,没想到等了半天,只听到头顶上一声嗤笑,接着一道冷漠的声音传来:“张夫人跟你夫君倒是绝配,一样的心思深沉,一样的善于隐忍,一样会笼络人心。”
“你什么意思?”谢同君还没说话,旁边张媗已经忍不住冲了过来:“你这人心眼怎的恁小?我二嫂好声好气的跟你说话,你身为男子,竟没一点容人之心,反而处处言语为难侮辱,也不知你父母是如何……”
她话没说完,樊虚突然面色一冷,阴沉的看向她,掩在袖中的双拳青筋毕露。
“媗儿……”见樊虚面色不妥,谢同君突然将话头接了过来,毫无惧意的迎头看向樊虚,极慢的笑了笑:“先生没听说过,小不忍则乱大谋,无论我跟我夫君是怎样的人,如今咱们是拴在一条绳上的蚂蚱,人心不稳之际,还是莫要多生事端为好。”
她说着,整理了一下袖口的褶皱,朝他行了一礼:“妇人之见,先生随意听听即可,不打扰先生兴致了。”
等两人回了屋,张媗仍旧愤愤不平,低声咒骂了樊虚好久,还是忍不住发牢骚:“这人怎么这样?二嫂你也忒好欺负了些……”
“我很好欺负么……”谢同君眨眨眼睛,慢慢喝了口水,朝她安然浅笑,顺口拈来那首《忍字高》:“忍字头上一把刀,遇事不忍把祸招,若能忍住心头恨,事后方知忍字高。”
“这……这是什么歪理?”张媗目瞪口呆的瞧着她,不过她倒没纠结这个问题,只是若有所思的看着谢同君,直到看的她心里发毛了,才施施然退开两步,蹙着秀眉开口:“为什么我觉得二嫂刚刚说话的神态,竟是跟我二哥像了个十足十呢?”
“是吗?”谢同君一怔,随后忍不住笑道:“或许我跟你二哥比较有夫妻相?”
“二嫂你真是不知羞……”张媗忍不住锤她的背。
她力气小,打在身上像按摩一样,谢同君半阖着眼睛,舒服的喟叹:“恩……不错不错,真舒服,这里这里,把这里也捶捶……对!”
“二嫂你真是坏死了!”张媗瞪大了一双翦水双瞳,颇有些恼羞成怒的看着她。
俩人正笑闹成一团,外面房门突然开了,张偕闲庭信步似的走进门来,嘴角衔着一抹柔和淡雅的笑意。
张媗见到二哥,连忙扑了过去,似真似假的抱怨:“二哥你可回来了!你不在家,我可是被二嫂欺负惨了!”
“是么?你这般顽劣,还有人欺负的了你?”张偕揉揉她脑袋,自顾自的走进屋里来,接过谢同君递来的茶盌,慢慢喝了口水。
他明明风尘仆仆,一身衣衫满是灰尘,却无比从容淡定,脸上虽然有抹淡淡的倦色,然而笑容柔和,一点狼狈的感觉都没有。
看他这样子,谢同君忍不住笑了:“成了?”
“成了。”
“打头一份大功就被你抢了,似乎不大符合你一向低调内敛的作风呀。”谢同君调侃他。
“你俩在打什么哑谜呢?说话都是这般暧昧不清的,”张媗跪坐下来,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不满的撅了撅嘴:“没想到樊虚说话虽不中听,有句话却说得好。你俩——”她顿了顿,拖长了声音道:“可真是绝配哪!”
“樊先生?”张偕心里有底,却没想到樊虚会找谢同君的麻烦:“他怎么会跟你们说这样的话?”
“你不知道……”一说起这个,张媗就愤愤不平起来,一股脑儿把刚才的事全讲给张偕听了,末了,仍是忍不住开口斥责:“真是个心眼比针尖还小的人!”
“其实我的心眼也很小。”谢同君笑眯眯的开口。
“你心眼还小哪?”张媗瞪大了眼睛:“我倒觉得二嫂勇气可嘉,女儿家面皮最薄了,受了他这样的欺辱二嫂还能面不改色,反而先退一步,气度丝毫不输男儿。”
“只可惜,我向来是个厚脸皮的。”听了这么一番奉承话,谢同君反而丝毫没觉得高兴,而是极快的眯了下眼睛,非常认真的开口:“其实我不止心眼小,脸皮厚,而且还心狠手黑爱记仇。”
“没想到夫人倒是坦然。”张偕抚掌而笑。
他极少有情绪十分外露的时候,多数时候是微笑,浅笑,哂笑,像如今这般明白的表露自己的情绪,真是记忆之中头一次。
谢同君意味深长的看着他,笑着开口:“夫君这么说,是不是也觉得我跟你是绝配?”
张偕温柔的看她一眼,但笑不语。
“二嫂你傻了吧?哪有人这么说自己的?”张媗越发看不懂她。
谢同君只是敛了笑容,却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