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兰,你终究还要嫁人结婚的吧?该把最美的花朵留给你喜欢的男人。”徐曼说。
“没人要我。我也不想嫁给男人。徐曼姐,你就是我的男人。”晓兰回答。
“晓兰,我做不了你的男人,我只是一个女人。”徐曼冷静地说。
“徐曼姐,我等了那么久,终于等到了你。你能帮我成为女人。”晓兰说。并且抱紧了徐曼。
徐曼从对话中约略感到她和吴晓兰立意上的微妙区别。但估计不到,会在不久的将来成为拆解她们的歧路。纠缠的身体,暂时消弭了任何区别,况且形态上也没有本质区别。晓兰的青春激情温暖了徐曼的手和脚,使她在冬季的武汉不觉寒冷。她忽视了晓兰话语中包含的形式意义,直到后来才逐渐明白自己的角色。而在当时,徐曼相信帮一个女人成为女人,并不需要为此成为男人,因为女人能验证女人,女人能充实女人,尤其是女人能保持女人。当然,她知道操作上存在技术性困难,但不难解决。人类在这方面积累了充分的经验,发明了各种情趣工具,以应不时之需。离开父母租房独居之后,徐曼从潘多拉商城网购了电动跳丸,还有一个仿真的器具。跳丸只使用过几次,因为她摆脱不了想象中假田小蕙之手,忍受不了自己对自己的鄙视。那个器具则太过逼真,她还没有完全打开包装就立即重新封装了,因为厌恶竟然没有想起来丢掉。此时此刻,她突然想到晓兰或许需要这样一个象征性的男人。
“晓兰,等我一下。”徐曼下了床,找出了那件器具。
晓兰并未觉得疼痛,但确信自己成了真正的女人。徐曼将沾染了血迹的器具放进一个塑料包装袋,然后爱惜地帮晓兰清洁。疲惫的晓兰安静地躺在床上,任由徐曼拾掇她的身体。徐曼随后回到床上,无限温存中,两个女人相拥而眠。第二天上午,徐曼先起床准备两人的早餐。待她在餐桌上摆好碗筷,要去叫醒晓兰时,晓兰已经洗漱完毕。徐曼见到一张容光焕发的青春面颊,晓兰感动地扑到徐曼的怀里,两人一阵热吻。用过早餐,她们一起出门,去晓兰经常光顾的一家美容院做头发。走出公寓楼,临近小区大门,徐曼将包含仪式感的那个包装袋,按照垃圾分类的标示,丢进了“不可回收”的分类箱中。
“你看,晓兰,这比摆脱一个男人要容易得多!”徐曼说。
这是离婚后,徐曼又一次地挥手告别男人。只具象征的意义,却是真正的告别。
作者有话要说:如果说,人与人之间最根本的冲突是生活方式上的差异(过去说抵制资产阶级生活方式,防微杜渐),那么,只有不留痕迹的形式告别才是真正的告别,或叫做决绝。
☆、爱是唯一的道理
萧楚男代理了一桩涉嫌家族内仇杀的刑诉案件,案件严重且案情十分复杂,事主是广东人,家乡恰在徐曼离开的那个城市。萧楚男觉得徐曼参与这个案子再适合不过,于是跟徐曼陈述了基本情况,问徐曼手头是否有无法脱身的代理官司,她希望徐曼跟她一同前往广东中山调查取证。徐曼回答说可以安排,并且非常高兴有机会与主任一同办案。随后徐曼电话里告诉父母,她需要离开武汉一段时间,刚好出差去中山,看望一下数年未见的女儿。老两口听了激动万分,急切地打听具体的出发日期,以便为外孙女准备好礼物。徐曼当天给田小蕙发了一条微信:
“小蕙,因为一个案子的调查取证,我要跟律所主任一起去趟中山,我可能还要在那里呆一阵子。咱们见面聊。徐曼。”
田小蕙立即回复了徐曼,说想死她了,发了一大堆由拥抱、亲吻、鲜花、心碎和红心组成的表情符号。紧接着又发来一条微信,“飞机还是高铁?高铁吧!广州到珠海的城际轨道已经通车,在广州南站接驳,直接到中山北站下车,到时通知我车次,我去接你们。”
“嗯。看我们主任咋安排吧。等我消息。我回去的事,先别告诉娇娇。徐曼。”
晓兰晚上听徐曼说要回中山,情绪一下子低落下来,却没说什么话。临睡前她窝在徐曼怀里,幽幽地问道:“徐曼姐,你不会跟前夫复婚吧?”
“晓兰,你咋会这样想?人家早就再婚了,有了自己的孩子,两个人过得好好的。再说了,我不喜欢男人才离婚的,我爱的是女人,是你。这你知道的。”
“那…徐曼姐,你啥时候回来武汉?”晓兰又问。
“现在还没去呢,哪里说得准回来。估计元旦前怎么也回来了。我把钥匙留给你,你要愿意住我这里,你就过来住。好吗?”徐曼一边用手抚摸晓兰的脸颊,一边说。
徐曼尽量安抚内心不安的晓兰,那天晚上给了她更多的温存。而晓兰表现出前所未有的热烈,仿佛第一次见识到徐曼的诱人胴体。她的动作笨拙而生疏,但她坚持不懈,不顾羞耻地讨好徐曼。她拿出徐曼重新购买的纯工具性□□,小心翼翼地深入徐曼的身体。徐曼获得了巨大的满足,同时感觉到一股挥之不去的惆怅。她觉得难为了晓兰,不免对身体的贪婪感到羞愧。
初冬时节的某天,萧楚男和徐曼乘坐G1109高铁前往广州,四小时后下午一点多抵达广州南站。她们无需出站,直接由站台走换乘通道,由电动扶梯送至候车大厅,接驳两点整发车的城际轻轨,三十九分钟后将到达中山北站。一等座车厢里只有几排座位,徐曼上车后一言未发,一直侧脸望向窗外。坐在身边的萧楚男,几次感觉到她肩膀的轻微抽动,这才想到自己或许不该让徐曼重返伤心之地,竟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而她从来不曾运用肢体,做出探询、抚慰或扶持他人的动作,眼睁睁看着百感交集的徐曼,束手无策。那一刻萧楚男认识到,自己原来是一个多么可怜的人!一直以来到处争强好胜,自以为横扫三镇无敌手,到头来孑然一身,想爱却没有能力去爱。她以为跟徐曼的共同出行会是一次难得的机会。半个月前徐曼答应参与案件取证,萧楚男兴高采烈了同样长时间,并且用荡漾的法国红酒替代了愁苦的湖北枝江。她下定了决心,绝不做观念的奴隶,让陈规俗套见鬼去吧!什么常理?什么法理?爱是唯一的道理。她要在出行的路上,或者不那么方便,那么就在另一个城市,只有两个人的地方,她要告诉徐曼,向她倾诉衷肠,让她知道她多么想念她,多么爱她。此时此刻,当她坐在徐曼的身旁,眼见她的忧伤,就算一个陌生人都应该表示一下关切,哪怕一个温和的询问,哪怕递上一片纸巾,哪怕挪移一下臂膀让伤心人有所依偎,可是她什么也没有做,一样也做不到。萧楚男不禁怀疑自己对徐曼的暗自倾心,是否像取胜一场官司一样,只是出于征服的欲望和盲目的自大?她拒绝委身于男人,是否需要一次象征性的争奇猎艳,以便向男人们出示证件?那么她自己究竟是什么人?萧楚男对徐曼的情谊,因为疑窦丛生而变得五味杂陈,因而愈加令她不知所措。
徐曼在出站口见到了田小蕙,她的憔悴令徐曼感到无比震惊。为了避免厚此薄彼,田小蕙并没有拥抱徐曼,反而礼节性地去帮萧楚男分担行李。徐曼暂时也不方便对田小蕙嘘寒问暖,只是先介绍萧楚男与田小蕙两人相识。田小蕙送二位客人下榻酒店,问是否需要安排已经过时的午餐。萧楚男说在高铁上吃了午餐,下午她想在酒店休息一下,调查取证工作明天才开始,让徐曼跟难得见面的闺蜜自行安排,不用管她。见主任如此善解人意,徐曼便把行李放在房间,然后跟田小蕙去了上一次二人会面的咖啡馆。
“小蕙,快跟我说说,你怎么了,为什么看起来那么憔悴?”徐曼刚进入包间坐下,便迫不及待地发问。她没有问女儿娇娇如何,是因为平日里田小蕙跟她做了汇报。多数情况下三言两语:“娇娇长高了,挺健康的;”“昨天见到娇娇了,喊了我一声小蕙阿姨;”或者“娇娇一切均好,勿念。”
“徐曼……”田小蕙眼眶里流出了泪水,“你要是还在中山就好了。”
“小蕙,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徐曼惊诧中站起来走到田小蕙身边坐下,用一只胳膊揽住她的肩膀。田小蕙抱住徐曼失声痛哭,肩膀剧烈地抖动。尽管不知道缘由,见到田小蕙如此苦楚不堪,徐曼感到心疼不已。
“我们家老丁,一直故意折磨我。”田小蕙哭过之后开始诉说,“我提出离婚,他说啥也不肯同意,还跟我这样说:‘怎么说你还算一个像样的母亲,等我儿子长大了,我想啥时候放你走,你才能走!’”
“他咋能这样?老丁平时看起来不像是这么无赖的人。你们到底是咋回事?”徐曼大惑不解地问。
“我和他结婚后,一开始过得挺好的。孩子出生后不久,老丁被提拔为科主任。我说不清从哪天开始,老丁就变了样。先是吃吃喝喝,差不多天天醉醺醺地回到家,后来又玩起了麻将,经常从麻将台上被叫去手术室。我倒也挺佩服他的,做手术从无差错,那些患者还千方百计地托人找他主刀。我也知道,没几个医生会老老实实地下班回家,都在瞎折腾,吃喝玩乐蔚然成风。全社会都这样,改革开放后人们都疯了。我有时劝老丁,我们自己是做医生的,怎么也得爱护身体吧?老丁听了就很烦,‘你瞎操什么心?我又没耽误什么事!你有本事,你也玩呀。’你说他这叫什么混账逻辑?
“这种生活,慢慢的我也厌倦了。老丁可倒好,乐此不彼。玩够了回到家,想起那事就扑过来找我,根本不管我累不累、愿不愿意。有几次我不理他,他就说我性冷淡。他说的也没错,我确实对那事越来越没兴趣,夫妻生活也就越来越少。后来他到深圳一家医院交流访问,三个月时间,搞上了一个小护士。小护士要死要活地非要嫁给他,我跟老丁说,那我让位给她,免得他左右为难。老丁跟我咋说?他说那个傻护士想多了,他就是玩玩她而已,他一个大牌医生,怎么可能娶一个小护士当老婆?老丁的确是脑外科的一把刀,医院领导宠着他。这事后来便不了了之。没想到,风流成性的老丁从此还放开了手脚。不把我放在眼里也就罢了,跟本院的一个有夫之妇勾搭上了,一时传得沸沸扬扬的,他倒有本事没被捉奸在床,人家拿他没办法,那些正派女医生躲得他远远的,他还自鸣得意,毫不在乎。我看这个世道真奇了怪了!那些小护士跟老丁可好了,争着抢着似的投怀送抱。你都想不到,老丁能做出啥事?”
“还能有啥事?不就是那些偷鸡摸狗的龌龊事!”徐曼愤愤地说。
“老丁竟然把一个小护士领到家里,就睡在我们曾经睡过的那张床上。这事被我无意间回家撞上了。我跟他吵的心情早就没了,跟他说:‘老丁,咱们毕竟夫妻一场,彼此留点尊严好不好?你跟我把婚离了,你愿意找谁找谁去,爱咋玩就咋玩,跟我没关系。’我想不到的是,老丁可以厚颜无耻地回答我,‘田小蕙,你不是眼睛好吗?我让你看看,什么不是性冷淡!’”田小蕙说起来,气得身体直发抖。
“男人太低级了,没一个好东西!”徐曼知道这样说并不客观,但对她来说,男人的好与坏并无区别。“小蕙,赶紧跟老丁离婚,这还拖个啥?”
“我们的婚姻早就名存实亡。自从他搞上深圳那个小护士,我就跟他分居了。一个门出入,形同路人。我对男人失望透了,不觉得有啥损失。现在老丁死皮赖脸地不肯离,你说我咋办?中山这么小个地方,难道还闹上法庭去?”田小蕙说。
“小蕙,”徐曼喝了一口冷掉的咖啡,“你听我说,老丁就是抓住了你爱面子的心理,说不定还以为你不是真的想离婚呢!你要决定了离,一纸诉状上去,我就不信离不成。你想好了,我给你找律师。或者这样,过两天,我找一下老丁,看他肯不肯协议离婚。”
“行。我听你的,徐曼。”田小蕙觉得该关心一下徐曼了,于是说道:
“徐曼,我一直没敢告诉你,那个杨广志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你离婚回武汉,他竟然跟娇娇说妈妈生病死了,让我也必须这样说,否则就不让我接触娇娇。你这次要见娇娇,还不能母女相认,我怕吓着孩子。所以我才不得不告诉你这件事。娇娇明年就要上小学了,哪天你跟我到幼儿园看她一下吧。徐曼,我觉得挺对不住你的。”
徐曼难过得潸然泪下。“小蕙,你没有对不住我。这么多年,要不是你看护着娇娇,我都不知道怎样活下去。是我自己对不起女儿,我甚至不怪杨广志说我死了,尽管他那样铁石心肠。没关系的,只要看到娇娇好好的我就安心了,她叫我阿姨,我也不在乎。”
“徐曼,当年你突然离开中山,把我彻底弄懵了。真是想不到,你咋就跟杨广志一下子离婚了。我搞不清原因,也不方便问。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一个人过吗?”田小蕙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