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8/十八岁(二)
「邓于庭,外面有人找妳。」
整理书包的动作,因为同学的叫唤而中断,她抬头往走廊方向一望,来者是谁,其实大概心里有数。轻叹口气,待在原位做了深呼吸几次以后,邓于庭这才走出去和刘晋轩会合。
走廊上的刘晋轩看起来面露焦急,带着已经想好的理由,邓于庭正打算推辞和他一起去社办,刘晋轩倒是捷足先登问她:「妳这学期有看到温家翰吗?」
她皱眉,「这学期不是才刚开始?」
「是啊,所以这几天有没有碰到他,电话联络也算。」
邓于庭陷入一阵回想,最后毫无所获的摇头,「没有,只有开学那天有遇到,那时候小聊两三句就走了。」
以为是再稀鬆不过的答案,孰料,眼前刘晋轩一脸发现新大陆般的不敢置信,「你说开学那天有见到他?」
「嗯。」见他反应夸张,邓于庭有些困惑,却还是不以为意,「怎幺了吗?」
沉静片刻,刘晋轩才道出震惊的消息,「温家翰这礼拜都没来社办,今天中午,阿瑞去班上找人,他们老师说温家翰这学期根本没有注册。」
闻言,邓于庭登时傻住。
『没有,家里有点事情,我妈已经打电话请假了。』
脑海中不时迴蕩温家翰那平静如水的语调,只听见刘晋轩接着又说,「最奇怪的是,刚刚阿瑞打电话去他们家,号码又变成空号了。」他叹气,「似乎是再次消失了。」
「怎幺会……」她心头再次一震。
「我也不知道。」刘晋轩接着问,「妳开学怎幺会遇到他?」
邓于庭先是怔然,因为紧张而嚥了嚥口水,眼神既飘忽又闪烁不定,「反正……就在走廊不期而遇。」
「那他那天有说什幺吗?」刘晋轩又问。
『妳喜欢刘晋轩吧?』
想起那句话,她整个人没来由的头皮发麻,因为难为情而无法注视男孩,邓于庭下意识的别过脸,避开那双停驻在自己身上的视线,随意找了理由搪塞,「因为没重点,我也没什幺印象了。」
不明所以的刘晋轩悌了她片刻,从女孩草草的回答中隐约察觉到不单纯,他几度欲言又止,还想问点什幺,但结果只是点点头而已。在转过身离开前,刘晋轩丢来最后一个问题,「所以今天也不去社办吗?」
她抬眸,微怔数秒后才缓缓点头,「嗯,下礼拜吧。」
此话一出,刘晋轩仅颔个首,没再说些什幺,便迈开步伐离去。
直到刘晋轩的背影已经远去,甚至消失在走廊尽头,对于这晴天霹雳的消息,邓于庭仍是半信半疑,脑中的思绪却也因此变得更加混沌。她目不转睛直盯着刘晋轩离开的方向,好像只要就这幺看下去,就能够盼到另一个身影。
但内心深处的期望终究没有成真,邓于庭从此没在学校再见过温家翰。
由于温家翰在班上并没有特别熟稔的好友,就连班导师对温家翰的认识也相当有限,对于休学的理由并不是很清楚,只知道是家庭因素,细节方面则是一问三不知。
温家翰的人间蒸发,大概只有在阿瑞几个人之间算的上是骚动。
「这家伙就非得急死别人是不是?」门口传来的不小音量,引起辩论社其他人的注意,半晌,只见阿瑞一脸愤懑走进教室,还有身后努力避开低气压的刘晋轩。
「怎幺啦?一脸被倒会的样子。」见他面色铁青,芝芝忍不住关切。
阿瑞没作声,替他回答的是刘晋轩,「还有谁,当然是温家翰啊。」
此话一出,在教室后头书写的邓于庭面露怔然,那三个字就像是几颗小碎石,咚、咚、咚──的打在心湖上,敲出好几圈波纹。她缓缓抬起头,没几秒又再度敛下眼,专注于眼前的习题,表面文风不动的同时,却无法阻挡自己竖耳倾听他们的对话。
「之前也不说是因为原因,现在倒好,又给我搞失蹤了。」阿瑞忍不住碎嘴,对他的消失始终耿耿于怀。
「可能是有什幺苦衷吧,你也别太生他的气了。」
闻言,阿瑞明显顿了顿,他最后抬眸,眼神中夹杂着像愤怒、又更像是悲伤的讯息,口吻不再是最初的剑拔弩张,「说真的,比起气他,我更气自己。」他语气因为愤怒而有些颤抖,「无故休学不是第一次了,我却像个白痴一样,不但没帮上任何忙,这段时间也没察觉到不对劲,连他为什幺休学都一无所知。」
「这本来就不是任何人的错。」芝芝打断男孩的自白,她神情严肃,口吻却是难得一见的温柔,「校庆那时候,你不也说过了吗?温家翰会休学,十之八九跟家里有关,就算真的问出什幺,我们都只是高中生,根本没那个能力阻止这个结果,温家翰一定也是心知肚明这点,不想让大家无谓替他担心,才什幺都没说出口。」
「……那个浑蛋。」
沉默不语的邓于庭,视线始终落在阿瑞那颗泛红的拳头,隐约浮现的青筋,像是竭尽全力把所有多余的空气都榨乾一样,鼓鼓的、紧紧的,掐着万千情绪不放,生气、自责、悲悯……全都搅在一块,分不清现在阿瑞脸上究竟是何种心情。
想到最后,与温家翰最后一天相会的画面,又再度闪现于脑海,她心一惊,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思绪又出了神,邓于庭轻叹口气,藉着这动作想吐出点什幺,握着笔的力道反而加重了些。
她和阿瑞一样,无法轻易的对这件事释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