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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一)

「回去啦?路上小心点呀。」

轻快的脚步,因为对方的问句而稍微减缓,邓于庭朝屋内那人挥手道别,「奉姊,明天见。」她推开大门,淅沥大雨毫不求情洒了进来,邓于庭身子一缩,同时不自觉皱眉,暗自心念着白天出门那时的好天气,没想到竟无预警的风云变色,想归想,她仍认命拿出备用的摺叠伞,準备去搭车。

走到车站室内,她这才腾出手和空闲来查看手机,平常顶多只有一两封简讯,今天却意外有十多通未接来电,望着屏幕,邓于庭心一惊,赶紧点进页面,发现来电人都是晋轩的妹妹──刘婉青。

虽然抱着满腹困惑,邓于庭却也没多想的回拨,电话很快就被接通,「于庭姊!」婉青的声音从话筒那方传来。

「抱歉,婉青,我刚刚才下班,发生什幺事了?」她单刀直入直捣问题。

对方先是安静半晌,「于庭姊,我哥有打给妳吗?」良久,婉青小心翼翼如此问着。

「晋轩?」邓于庭的纳闷更深了,「刚刚通话纪录里好像没看到,妳哥怎幺了?」

婉青沉默的间隔比先前更久,「昨天,我爸跟我妈到基隆亲戚那边吃喜酒,住了一晚之后,今天一大早去台北看我哥,因为很久没见,想给他惊喜……」

「然后?」

刘婉青嚥了口水,语气听来却更加艰涩,「结果看到我哥跟一个男的……」

一股冷意倏地窜入心底,虽然惊慌,邓于庭却丝毫不敢大意,不确定是否该道出实情,「然后呢?」她佯装不知情,避重就轻询问后续。

「我哥说,那是他男朋友,他喜欢的是男生。」

闻言,她身子再度一震,喉咙冻得像是被人勒紧般的难受,发不出半点声音。

见对方迟迟没有答腔,让刘婉青不禁担心而再度出声,「于庭姊,妳有在听吗?」

这一唤,逐渐拉回邓于庭遥远的思绪,她命令自己冷静下来,清了清微哑的嗓子,邓于庭这才坦承,「其实我一直都知道。」

「咦?」电话那头的刘婉青明显愣住。

邓于庭缓缓说道,「我知道晋轩喜欢男生,也知道他现在有个男朋友。」

这下,轮到刘婉青哑口无言。

「我一直以为这中间可能有什幺误会。」出乎意料的震撼弹,让刘婉青感到满满的不可置信,她语气里的颤抖无所遁形,「结果竟然是真的……」

「妳哥呢?现在还好吗?」邓于庭决定不再提感情性向这话题,她转而关切刘晋轩此刻的状态。

「不知道……」呛出眼泪的刘婉青,即使紧摀住嘴,却无法完全止住呜咽声,「我妈说……老爸听了很生气,把哥暴打一顿,哥被挨揍到一半就跑掉了。」

「什幺?」邓于庭脑袋一片死白,「人跑去哪了?」她愣愣问。

操着哭腔,刘婉青的字句因为抽噎而变得断续零碎,「不晓得……所以我妈才会叫我打给于庭姊,想说妳会知道……」

收线后,邓于庭赶紧打给刘晋轩,但无论拨号几次,回应邓于庭的,都是千篇一律的制式女声:「您拨的电话将转至语音信箱,嘟声后开始计费……」她心急如焚,但因为平常各忙各的,根本没有太多相聚机会,对于刘晋轩可能去的地方,邓于庭完全没半点头绪,虽然知道他的租屋处地址,但婉青也提到,这几天刘父刘母八成会留在那个家,现阶段的刘晋轩根本无家可归。

她也想起戴上豪,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对方的连络电话,无计可施的邓于庭两眼一黑,她茫然看向窗外,猖狂的滂沱大雨,仍无情的持续着……

四十分钟的车程,邓于庭悬宕的内心,随着摇晃的客运摆荡不定,始终忐忑不安的她,走在向晚的街道上,一手撑着伞,另只手却也没有清闲下来,紧咬着唇,即使知道徒劳无功,但邓于庭此刻唯一能做的,就是持续拨打那支关机的号码。

直到她走近租屋处的大门口,邓于庭目光一瞥,路灯缓缓照亮角落的某个身影。

嘴角带着血渍的刘晋轩,安静坐在遮雨棚下的某个机车后座,他目光定在灯光下,随着狂风飘忽纷飞的雨丝,气定神闲的模样,彷彿世间的凡尘俗事都与自己无关。

邓于庭先是明显愣住,接着二话不说朝他跑去,「刘晋轩!」她气喘吁吁吼他的名字。

闻言,刘晋轩不疾不徐的转过头,「怎幺那幺慢?」他轻描淡写问着。

「你为什幺手机关机?」邓于庭气急败坏,「我打了多少通电话,留了多少留言和简讯,大家都担心得要命,你知不知道啊?」

「抱歉,我不想接到家里的电话。」刘晋轩淡漠一笑,「所以我这不是来找妳了吗?」

他的神色自若,让邓于庭哑口无言,「发生这种事,你怎幺还能那幺淡定?」

「难道紧张害怕就可以改变什幺吗?」刘晋轩反问,「反正迟早都要挨这顿揍。」

邓于庭紧抿唇,没回应,将他从头至尾瞧了一遍,刘晋轩不只是脸上有好几道明显擦伤,就连手脚多处也都遭殃,满满的赤色印记让她怵目惊心,邓于庭的眼眶涌上一阵热,「你要是不躲,真的会被刘爸打死你知道吗……」

「所以我才跑啊,这辈子还没被打过那幺惨哩。」刘晋轩不以为意的自嘲,却在抬头那刻,撞见邓于庭的眼泪,他一呆,整个人傻住,「喂……」

下意识伸手抹掉眼角的水痕,却反倒涌上更多热流,最后,她只能任凭豆大的泪珠扑簌簌的滑落,刘晋轩身上每处的伤口,都让邓于庭的心刺骨般的发疼,遏止不住想要大哭的冲动,女孩最后在男孩面前泣不成声。那天,她滚烫的热泪如同身后的倾盆大雨,久久没有停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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