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四)
无预警抛出的疑问，堵住了刘晋轩原本要说的话，只见他神色微微一凛，弯月般的双眼瞅着温家翰瞧，沉潜在瞳眸里的情绪却深不可测，至于脱口的温家翰，只是屏息以待，对峙的气息就这幺瀰漫四周。
「我知道。」刘晋轩首先打破沉默。
简短三个字，却让对方脸色大变，「你知道？」温家翰僵住，他简直不敢置信自己听见了什幺。
「我不只是知道。」别过了温家翰投来的震惊目光，仰躺在床的刘晋轩，平静直视眼前的天花板，「在我确定自己喜欢男生以前，我比任何人还喜欢她。」
视线所及变成一片雪白，耳边的嘈杂声也逐渐消弭，恍惚之际，唯有成双的两个身影在脑海里始终清晰，「但温家翰，我说等雨停喜欢你，也不是口说无凭。」
温家翰没作声。
「比起我是因为一时外貌的吸引，等雨停反而是跟你相处之后，才一点一滴的转换心境，她是真的喜欢上你，只是当时的她没发现，你也因为没自信，两个人就这样错过彼此。」
刘晋轩把自己的手覆在脸之上，但从指缝间隙透入的日光灯，仍刺眼的让他下意识避开，「我原本还以为她只是迟钝，没想到她却说她很怕我们两个会变质。」他哑然失笑，「她不只是迟钝，还很傻对吧？但我也忍不住会想，是不是因为我，才会造就当年的错过。」
「这就是你说的人情吗？」温家翰沉声问。
刘晋轩没回应，却缓缓睁开眼，见此，温家翰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要是知道她的心意，或许我就不会表白了，不管怎幺样，我势必要离开大家，那是当时不得不的选择，和你没有太大关係，没必要为此感到自责。」他顿了顿，「不过，从你口中知道这些，还是挺高兴的。」
他忆起一年前，两人重逢那日，温家翰仅凭着那声温柔语调，就认出许久未见的佳人。邓于庭一如记忆中的恬静，但如今回想，她也并非一成不变，时光的流逝在邓于庭身上添了几分成熟，加上淡妆的点缀，变得更合宜动人。除此之外，女孩眼神的蜕变，尤其让温家翰印象最为深刻，朝自己注视而来的目光，敏锐如他，也几度察觉到其中的细微改变。
或许真的就像刘晋轩所言，在自己喜欢邓于庭的那段时光，两人的心意其实是相通的……想到这，一阵暖意自内心深处涌入，化作暖流，融解了冰霜冻结的青春往事。
「喂，温家翰。」这一唤，打断了温家翰的缥缈思绪，没几秒，刘晋轩再度启齿，「你现在还喜欢等雨停吗？」他问。
温家翰先是一愣，没有马上答腔，却也没有否认，他只是苦笑，「你今天的所有发言，都让我很措手不及。」
「这问题回答不出来吗？」刘晋轩挑眉，「大家都长大了，有什幺好怕的？也不用顾忌我啊。」
温家翰嘴角扬起笑，「不是那个问题，只是就像你说的，我们都已经长大，离高中很远了，更何况中间也各自有过感情，早就不是以前那种纯纯的爱啦。」
「但你既然犹豫，代表也不是完全没有吧？」刘晋轩又问。
大概是戳中对方的心事，只见他依旧挂着笑，却变换了神色，一抹苦涩自温家翰嘴边溜过，「老实说，我也不晓得现在的自己在想什幺，但就觉得……等雨停是很重要的朋友。」
「如果有机会的话，这次就不要再错过了。」刘晋轩淡淡道，「我不知道她对你现在是什幺感觉，可是，我相信对她来说，能够和你重新遇到，肯定也是意义非凡。」
「你怎幺能这幺肯定？或许她一直把我当普通朋友而已啊。」即使和刘晋轩有过先前的深谈，对于邓于庭是否真的喜欢自己，温家翰仍是半信半疑。
「我活多久就认识她多久，论谁比较了解等雨停，你不可能赢过我的。」
「那时候……她很难过吗？」他小心翼翼询问，「你好像提到，等雨停第一次大哭是因为我。」
刘晋轩陷入一阵回想，没多久便点头，「嗯，你失蹤以后，阿瑞千方百计想打听到你的下落，但以前资讯不发达，你在原来的班级似乎也没什幺朋友，根本没人知道你去哪，持续了两个多礼拜后，我们就放弃了。
「大概一个月之后的某天，等雨停打来我家，我弟转告我去找她，那时候她眼泪掉个没完，哭哭啼啼的告诉我说自己被表白，很对不起我，但也因为跟你避不见面，所以更对不起你。」
床头边，安静倾听的温家翰嚥了口水，目光如炬的同时，他也听见来自胸口孱弱的心跳声。
刘晋轩则是继续说道，「后来我问她，是不是没发现自己也喜欢上你，她先是反应不过来，结果到最后，哭的比一开始还兇呢。」
他扬起笑，看着发怔的温家翰，「如果还是不相信，你可以去跟她求证，我想她也不会骗你。」
「……好。」温家翰愣愣回答。
「有件事我得先说。」原先慵懒姿态的刘晋轩忽然坐起身，「不管你们之后有没有在一起，你让她哭的事，下不为例。」
温家翰看他。
「小的时候，有次我们和其他朋友一起玩跳绳，结果等雨停因为没注意，不小心跌了一跤，我帮她善后，却被两个男生起鬨，他们趁等雨停没注意的空挡，开玩笑说我以后乾脆跟她结婚好了。」收回遥远的思绪，他偏过头，两个人四目相接，「你猜，我那时候回答什幺？」刘晋轩问。
温家翰先是怔然几秒，随后，语带不确定的启齿，「说不要？」
「我说好。」
温家翰整个人傻住，刘晋轩则是再度複述，「我那时候说好，因为当时的我很喜欢她，甚至很笃定，自己一辈子都不会跟等雨停分开。
「我只是想告诉你，就算我们历经长大，不再是小时候的模样，可是不管几年过去，她在我心中的重要性永远都不会变。等雨停不是我喜欢的另一半，而是无法割捨的亲人，对我而言，全世界的男人何其多，邓于庭却只有一个，无论我多喜欢谁，都不会比她还珍贵。」望向温家翰的那双眼神变得无比认真，「所以你绝对不可以伤害她。」
被那份恳切震慑的温家翰，先是屏息沉默几秒，他最后低应，「不会有那幺一天的。」
闻言，刘晋轩莞尔，「我刚刚提到的那句玩笑，答案到现在都没变喔。」他再度躺下，身后的柔软让他放鬆许多，「或许我哪天反悔，决定和女生结婚的话，那对方肯定就是她了。」
刘晋轩最后轻笑出声，戏谑的口吻提醒温家翰，「你可要小心一点。」
模糊的视线中，画面定格在温家翰朝自己予以浅浅笑容，脑海里伴随着童年那段泛黄的画面，刘晋轩最后失去了意识，安然进入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