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这事你应当也是知道的。”南乔回想了一下清早一片混乱的朝会,言简意赅地提炼出了她们争吵的主旨,“南梁北境与魏国接壤与刺勒川,那里是广袤无边的刺勒大草原。如今冬季将至,天寒地冻的,牧民之间难免会有争斗。按理说这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可魏国近些年非但不约束自己境内的牧民,反而纵着他们欺压南梁的牧民,甚至暗地中派出士兵帮着抢占地盘。”
“你这么说,我倒是想起来了。”柳初年在她停顿的时候突然插了句嘴,“当初我还在晋国之时,有门客将此事禀告与我,她们还琢磨了半日魏国究竟有没有兴兵的意图。”
南乔轻轻摇了摇头,神色中带了些无奈:“前些年她们也就是心照不宣地小打小闹,都把握着分寸,若说挑起大型的战事,那还犯不着。只是今年有所不同,当初开春调防之时,将言黎将军调去了北境……”
最初看着南乔那一脸欲言又止的模样,柳初年还有些不解,但当她说到如今镇守北境的是言黎之时,柳初年当即便明白了她的顾虑,有些忍俊不禁。
晋国与南梁相隔甚远,一向又没有什么争端,所以柳初年并未花费太多心思在南梁的庶务之上,对南梁的文臣武将也不过是粗略了解,认认真真琢磨过的只有雁瑜郡主在内的几个颇负盛名的罢了。但她对这位言黎却也是十分了解,不是因为她军功如何了得,而是因为她骂人的功力实在“享誉”八荒。
数年前,南梁那位任性的女帝挂印隐去,南梁朝局一片动荡,称得上是内忧外患。而南梁以南的燕国看着南梁处于风雨飘摇之中,便动了心思,想要借机分一杯羹。
那时雁瑜郡主年纪尚小,没什么历练,况且她身为皇室宗亲,并不便离京远征。诸位将军皆驻守四方,更不敢妄加调动,梁帝在无奈之下只得任命了初出茅庐的言黎率军前往南境支援。
燕国派出的是征战沙场多年的老将羽毅,他虽为男子,但却凭借着数年积攒的军功,成为了燕国职位最高的武将。而言黎彼时正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在众人皆不看好的情况下主动请旨带兵前去迎战。
传闻梁帝当时早就做好了兵败如山的准备,却没想到言黎竟硬生生地抗住了燕国猛烈的进攻,将来敌阻拦在回凤关前。
而后便是令言黎名声大振的一战,据闻言黎在燕国阵前,将燕国的诸多罪状一一数来,其中夹杂着不少私货,对羽毅其人的生平多有讥讽。也不知道是她言辞太过犀利,还是羽毅年老体衰大为不济,竟活生生被她骂得在两军对阵之时口吐鲜血,晕了过去。
两军尚未开展,主帅便落得如此,燕国的军队当即便慌成一团。言黎早有准备,乘胜追击百里,将燕国大军赶回了国境之外。
此事很快便传遍了八荒诸国,柳初年自然也是有所耳闻的。虽说众人皆称言黎口齿伶俐,言辞不留情面,但明眼人差不多都能看出这其中另有隐情。
羽毅率军四处征战多年,若是能被人几句闲言碎语就驳倒,那他可就实在配不上自己的军功了。纵然言黎再能说会道,要想达到这种效果,背地里只怕也动了不少手脚才对。
也正因此,柳初年才对她另眼相看,颇有留意。
在当时那样的境况之下,南梁内部一团乱麻,若是不能快速处置掉燕国来犯的军队,那么梁帝的地位便会愈加岌岌可危。言黎年纪尚轻,但却已经颇有决断,也很有手腕。
她知道单凭实力不可能在短期内战胜燕国,所以就使了点小手段。先是派内应投了毒,而后在两军对阵之时以言语刺激羽毅,让他牵动了体内的毒|药,毒|药侵入心脉当场昏厥,她便趁机杀了燕国一个措手不及。
若羽毅是在营帐内毒发,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引起这么大的恐慌的。言黎正是知晓这个道理,所以才费尽心思制造了那么有冲击力的一幕,逼迫燕国退了兵。
“当年回凤关前一战,我便注意到了这位言将军,后来一直吩咐人留意着她的事情。”柳初年意味深长地抚了抚自己的衣袖,“我发现言将军是真的能言善辩,也是真的统兵有道,却也是真的嗜杀成性……”
南乔原本还犹豫着怎么跟她挑明这件事,如今见她自己说了出来,当即便松了口气:“你居然知道,这事也是我们南梁极力隐瞒的事情了。”
柳初年的指尖触及到衣袖中的剑刃,停顿在了那里:“我曾经研究过她这些年来曾打过的大大小小战争,发现在南梁动荡之时,梁帝将她派出去的次数最多,而每次她带回来的都是捷报,不过却是沾满鲜血的捷报,手段皆是十分残忍。而当南梁安稳之时,梁帝便会极力避免将她外派,就算万不得已不得不支使她率兵出征,也是一些极小型的战争。”
“我那时还没想通究竟为何会这样,直到后来我率兵……”柳初年说到这里,仿佛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事情一样,微妙地停顿了一下,自然而然地略过了这一细节,“才算是明白,她是对鲜血有着一种迷恋。不是如同旁人一般的畏惧或者漠然,而是迷恋。”
南乔注意到了她这一异常,敏感地意识到她略过的是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情,但明知道她不会讲此事说出来,只能将这一疑虑牢牢地压在自己心底。
“你说的不错,的确是这样的。”南乔的眉毛皱了起来,脸上写满了无奈,“当年她于凤回关大败燕国,父皇十分欣喜,想要重用她。可他却慢慢发现,言黎身为将军的确是一把极为锋利的刀——斩断来敌无往不利,可她却是一把嗜血的妖刀。凡是她所参与的战争,皆是可以算得上血流成河,白骨如山。所以这些年父皇竭力压制着她,不想再让她染上什么血……怎么了?”
柳初年倒抽了一口冷气,将手指上殷红的血抹在衣袖之上:“无妨,我走了神。”
方才听到南乔话中的“妖刀”二字时,她按在怀袖剑锋上的手指一颤,锋利的锋刃直接割破了衣袖,在她的手指上划出了细长的口子。这还多亏她反应得快,及时收回了手,不然就不是流这么点血能了的事情了。
怀袖剑一直是柳初年随身携带的东西,可却从来没伤到过自身。她是极有分寸的人,断不可能犯如此低级的错误。
南乔心中浮现些许担忧,将自己方才说过的话快速地在脑中过了一遍,但却并未感到有何不妥,只得先顾及眼前之事:“伤的严重吗,需不需要回去请大夫包扎一下?”
柳初年随手撕下了一片衣摆,又拿出了腰封中的止血药,一边自顾自地包扎一边问道:“没什么大事,你继续说你的。”
南乔看着她那熟练的姿势,觉得心中有些堵,于是走到她身前屈膝半跪了下去,从她手中接过伤药为她包扎伤口:“开春调防之时北境还算太平,那时候陛下为了南诏突发的洪水焦头烂额,竟一时失察任由兵部将言黎调往了北境。如今初冬将至,有人进言说是北境已经开始起了小规模的冲突。以言黎的性子,她可没准备息事宁人,但断然不可能为了此事与魏国开战。于是便有人建议,令雁瑜郡主前往北境接替言黎的职务,让言黎回京述职,避免她在北境再挑起什么事端。”
柳初年坐在石凳上,低头看着南乔半跪在自己面前为自己包扎伤口,有些不自在地挪开了眼神:“那此事的确有些难办,梁帝却是有些进退两难了吧。北境刺勒川与魏国接壤,不能派个没什么本事的人过去,不然难免会被魏国压上一头,那就显得太难看了。可是又不能派个太有本事的过去,比如言黎,那只怕就得有大事情发生了。数来数去,的确是雁瑜郡主最为恰当。”
“可不是吗,现今各位将军都按部就班地驻扎在四境,京中留着的不是年纪尚轻没什么阅历的,就是年纪渐老经不起边关风寒的。在那可用的几个里,一个丁忧回了老家,一个前几日便告了病……总而言之,现下的局面便是进退两难。”南乔包扎好了伤口,抬头看着柳初年,“所以说,此事该如何是好呢?”
柳初年对上南乔的视线,叹了口气:“若不是有言黎这件事,倒也容易,左右梁帝偏袒着你,让雁瑜郡主告个病就推辞过去了。可言黎这个样子,只怕你与梁帝也不放心她在北境留着吧。”
“于私来讲,我是想让雁瑜姐姐留在京中帮我。可与公来讲,她的确是该前往北境换防,将言黎替换回来。”南乔缓缓地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看着柳初年,目光停留在她墨发上的那只振翅欲飞的蝴蝶簪,“其实我心中早就有决断了,特地赶来见你,不过是为了求个安心罢了。”
“雁瑜姐姐该去北境的。”南乔一字一句地说道,“我岂能为自己一己之私,置北境百姓于不顾。”
柳初年抬头定定地看着她,良久后微微一笑:“你说的对。”
作者有话要说:替换晚了几分钟,这是十分曲折的过程,我要哭诉一遍_(:3∠)_
原本差不多中午就码完了正文,给某人看了之后被她鄙视了一番,并且问我,一个连正经史书都没看过几本的人哪来的勇气写朝局斗争……哦……于是我就删掉了那些据她说看起来很二的内容……虽然现在看起来仍然有可能很二_(:3∠)_总之,希望大家忽略我蹩脚的朝局斗争戏码,我尽量改进(捂脸qaq)
然后在我挣扎很久码完正文之后,发现校园网断网(╯‵□′)╯︵┻━┻好不容易才连上网,但还是迟了几分钟,请见谅了_(:3∠)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