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欸,你喜欢什幺花色?」姊姊回头问不出声的我。
「冬天还是需要亮点的颜色点缀,不过妳不太适合饱和色,因为已经有姜黄了,下一条围巾就选鲑鱼红吧?」因为有定期租少女杂誌来研究,随时问我意见都是没问题的,不过我没想到姊姊还会想要多一条围巾,姜黄色跟她的冬衣最百搭,当初是考虑到这点才选的。
「不是啦!给男生的。」姊姊啐了一口,我心底也砰了一声,看她转回去围巾堆中翻拣,所以不是刚刚的万年曆吗?万年曆又是要给谁的?我听说女孩子会同时跟好几个男生约会,但根据我所掌握的行程,姊姊目前没有其他的追求者。
状况还是暧昧未明,我暂且就着印象中崧磊学长白皙的肤色和略带洋风的长相,从款式类似的围巾中挑选灰格子纹搭配细红线的花样,虽然我对学长的品味没有深入研究,对一般男生来讲,这种保守的花色应该都算安全。
「喏!」我把选上的围巾递给姊姊,她抬头看我一眼,默默把围巾拿下来结帐。
这次没有额外的包装,灰格围巾被姊姊塞进包包,选礼物的行程在半小时内结束了,等着过马路回补习班楼下时,我问:「等下回家吗?」
姊姊摇头,然后反问:「吃饭吗?」
我点头,于是我们没有在补习班前分手,一路走过去,拐进以贩卖馊水闻名的巷子,最后停在姊姊喜欢的那摊肉粽。
下次换我去吧──几个月前离开崧磊学长的病房后,我曾经这幺说。
现在我和姊姊走进那间我把留给崧磊学长的半颗肉粽吃掉的店,面对面坐在一张桌子两端,我们一起点了三颗肉粽和一碗贡丸汤。吃饭的时候,姊姊难得问起即将在寒假来临的学测,因为前两个月真的很认真準备,我现在对一个多月后的考试还算有信心,当然目前也还不能鬆懈就是了。
「段咏毅,你有喜欢的人吗?」捞起一颗贡丸后,姊姊忽然问。
我的视线离开筷子,愣愣看着眼前的姊姊,她一点也不在意地咬着贡丸,连回望我一眼都没。想不出她的用意,猜不到她想听的答案。
「没……吧?」我知道自己的声音很可疑地拖拖拉拉。
「没……喔。」姊姊的回应意外爽快,然后她放下汤匙,直直望过来,「所以那些聊天的时候很开心,不聊天的时候也很自在……都是凭空想像的啰?」
她把我那天说的话记着到现在?我感觉棘手,因为她似乎不只是随口说说,可是又不懂她真正想讲的是什幺,于是我把问题抛还给她:「这些算是基本的吧?姊姊不也这幺想吗?」
姊姊没有动作,还是直直看着我的眼睛,但我看得见她飘移的思绪,她没有料到自己会被质问相同的问题吧?纷乱的思考……是在寻找自己的答案,或是考虑该说出什幺?
沉默的时间一秒一分经过,越是拖就越难问出真心,我决定再追一记让她措手不及:「姊姊,告白的事,妳想得怎幺样了?」
除了眨眼之外,姊姊还是没有动作,我甚至怀疑她有没有听进去,但她有,因为在我就要失去耐性的时候,听她慢条斯理地开口:「如果说聊天的时候很开心,不聊天的时候也很自在,会逗我笑,也会哄我不哭……这样,就好了吧?」
时常飘忽的眼睛今天份外安定,彷彿询问般留在我身上,我好像能明白她等的答案,于是坚定地告诉姊姊:「可以的!珍惜妳的人,这些都会用全力做到。」
她笑了,微微露出上排牙齿的那种,像是忽然揭起半截的门帘与照入房中的光。
我们安静地把肉粽吃完,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我在想着崧磊学长的事,如果姊姊所要的心动就是如此,我有自信能教学长做到,烦恼了这幺久的问题,今天终于豁然开朗,也许真的如同张家筠所说,女孩子想要的,就只是一个字──「懂」。
到了姊姊停车的骑楼下,我看着她把包包放下,于是对她挥手道完无声的再见,转身要往公车站牌去,还没迈开脚步,一团暖烘烘、轻软软的东西圈上我的脖子,然后是拉着围巾踏到我面前的姊姊,我只见到低着头的她帽顶上的毛球,姊姊灵巧的手以我看不懂的花式在我脖子上打好围巾,适度收紧到保暖又没有压迫感的状态,然后仰头,说出我此生所听过最平静的一句:「圣诞快乐。」
一直到姊姊鬆手时,我才注意到她的手一直都在我的围巾上……嗯,应该是我的围巾了吧?我看着她牵车,回头挥手,发动引擎,然后突然想起而大声叫:「姊姊!圣诞快乐!」
十五年来,我第一次对姊姊说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