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吧,朝廷里的大家对于“不同”的容忍度实在是太低了。
早晨一推门我愣是被强劲的秋风重掀回了屋里,我关上门愣了几秒认真思考——现在真的是秋天吗?啊老王你告诉我,现在难道不是秋天?啥时候瞒着我入的冬啊?
于是我潜到赵季黎的屋里拿出了一条非常非常厚的围巾,把自己的脑袋裹得像戴了个筐,上朝去了。
每一个人见到我的人都说:“赵大人您不热吗?”
我说:“不热。”
包括皇上都问:“赵爱卿你不热吗?”
我弓腰行礼:“不热。谢陛下关心。”
皇上:“那你就戴着吧。”
我裹着上朝,裹着走在下朝的路上。背后传来脚步声。
我懒得回头看了,我现在一回头就得转身,我脖子根本无法活动。
来人走到面前,是汤韫子。我非常庆幸,我把自己围成了一个山贼,只露眼睛,这样他看不清我的表情,我也更好和他对话。
我忽然很想以后每天都蒙面见汤韫子,这样我俩大概就可以正常交流正常工作了。
汤韫子笑得直呛气,伸手摸了摸我的围巾材质,又是一阵笑。
“赵……赵叔叔……哈哈哈哈……”
快问我热不热。
“赵叔叔您不热吗?”
看他一笑我也特别想笑,我俩进了屋,我麻利地把筐一圈儿一圈儿摘下来,长舒口气,“啊,热死我了。”
汤韫子正收拾桌子上被风吹乱的宣纸,看向我时眉里眼里都是还没散去的浓浓笑意,“您作的什么劲儿?”
“嗨,”我把昨天的凉茶水扬了,坐上一壶新水,“我最开始是真冷啊。可是后来就不好意思摘了。”
汤韫子收拾着,却忽然愣住,然后开始捏着一沓宣纸反反复复找。
“诶赵叔叔你见没见我那个什么……”
他停下,抬头看我,不再笑。
“我见了。在我这儿。”敢做敢当向来是我好品质。我盯着他的眼睛,从没有过的严肃,“韫子,这事儿你别往里搅了。都察院的程格已经开始准备参人了。到时候谁能保住你?我倒是想,可是我能吗?”
汤韫子大概没想到我这么坦诚,他缓缓瘫坐下来。我看了他一会儿,他似乎不想和我说话。愣了一会儿之后就开始收拾东西了。
小孩儿又耍起来了。
我大概是劝不回他的。
但还是要试一试的。
我拉了一把椅子走过去坐下,汤韫子停下手上的活儿,像个做错事情的孩子听人教训一样,低着头弯着背垂着手,声音也沮丧,“赵叔叔你不懂我的。”
“我也年轻过,怎么不懂你。”我本想拍拍他,却又收回了手。“我不知道张静修是怎么跟你讲的,我也不是来拦着你参加党争的。这个东西是拦不住的。明君在位,悍臣满朝,制衡往往是好事情。咱们关上门讲话,我还盼着党争来得紧张点呢。张阁老宋阁老都是很有能力的人,只是现在还没到时候。或者说,现在不是你上的时候。”
汤韫子微微抬头看我,日光透过窗棂投到他脸上,把少年人长长的睫毛亮亮的双目软乎乎的嘴唇都打亮。
“我总不能眼睁睁看你跳火坑。我想去问问你老师到底是怎么想的,连你都拉去凑人头。”
汤韫子慢慢眨眼,目光放低,看我捏着的,放在腿上的瓷杯,“没,是我自己愿意的。老师是拦着我的。”
“那还算他有点良心。既然你决定要站队,那就听指挥。好好干的话,迟早会有需要你的地方的。”我说着,觉得又心疼又难过的,没忍住还是加了一句,“顾好自己,凡事多想想。”
大概说到这儿他就该知道了,我并不是因为想要死缠烂打才磨得他跟我一间屋子办公的。我是真的很担心这个热血小年轻啊,我真怕他出事。
“知道了。这次,谢谢赵叔叔。”
“算了,谢什么谢。”
谢什么谢,都是我心甘情愿的。
我起身,向着我桌子的方向走过去,走到一半忽然停下扭头问汤韫子:“你是不是很烦我啊?”
汤韫子没反应过来,“啊?”
“觉得我是个坏人?”
“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