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后林揖辰和我们合力将所有纸箱抬进中华得利卡,包括那台沉甸甸的保险箱;挥手道别后,车子驶出白色车库,我看见一名长直髮的妙龄女郎,一身Nike质感运动装,牵着一只法国斗牛犬,沿着花木扶疏的道路慢跑。
「是馥湄表姊!」上回看到她,还是浪漫的长捲髮,这回将一头长髮作离子烫,应该花不少钱吧?有钱人家的千金每个月换一次髮型,真好。
我叹口气,向车内的彭炫妹介绍,「哪,她的母亲,就是我姑姑,妳的雷仙谢的长女。」
彭炫妹抬眼看她,「哦,她开车走了。」
馥湄表姊抱着斗牛犬,钻进停在路边的一台红色的福斯汽车。
红色福斯Polo汽车!
我想起上回去江山博家──
该不会──
当我正要陷入自己的疑心病与男友出轨创伤症候群时,老哥的声音传来,「我还是想不透,既然房东手里有一张失传的〈堑城一粒星〉曲盘,房东为什幺不公开于世?」
「会不会是坏掉无法修理,所以才锁在保险箱里?」
「不,曲盘损坏得不是太严重,不致于完全修不好。」
我叹口气,「曲盘上有题字给梦美,这应该是原本阿公要送给彭炫妹的。」
「可恶的阿土,我不要理他了。」
坐在后座的彭炫妹,从纸箱中抓起阿土的绅士帽,打开车窗往外扔,老哥紧急剎车,我下车去把帽子捡回来,拍掉帽上的尘土。
「别这样,也许阿土有什幺苦衷啊!」
「哼!他知道我多喜欢唱歌,还说支持我去当歌手,只要是我的曲盘,他都会买下来,结果他只买了一张,而且还把我的曲盘藏起来,不让世人听见我的歌声!我不会原谅他!如果我回到昭和九年,一定叫我多桑把他赶走!」
彭炫妹伸手要夺我手中的帽子,我把帽子紧紧抱在怀里,不让她抢走;我非常同情阿土,但也无法替他辩驳──大小姐,不是阿土不买齐妳所有的曲盘,而是妳只发行这一张啊!
我叹了口气,低头看看这顶八十一年前的帽子,它没有丝毫破损或脱线,林誌玄老先生一定非常爱惜。
他爱惜旧帽子、旧檯灯,为何偏偏不修好坏掉的留声机?
但我总有个感觉,他不是故意阻止彭炫妹的歌声流传在世上。
甚至,他很可能还爱着彭炫妹,否则为何要将保险箱密码设定成他为彭炫妹取的日文名字呢?
究竟,从昭和九年,到她在空袭中遇难的一九四五年──也就是昭和二十年,这十一年中,彭炫妹发行第一张也是唯一一张专辑、被唱片公司冷冻、谣传生了个孩子,还发生了什幺事呢?
车子塞在宝山路上,我忍不住又想,林老先生既然喜欢彭炫妹,又是如何遇上林揖辰的阿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