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历经颠簸,我终于回到阔别二十余年的千昙谷。当年匆匆一别,我就再没有回来过,总是害怕,而今是不害怕的了。
凌儿知道我喜欢清静,命那些侍卫只在谷崖边上守着,只带着几个侍卫和珍儿随我到了千昙谷谷底。
若说人世无常,可这么多年过去,这千昙谷倒是还一点儿没有变。
只是那湖水旁,又添了几具白骨。
想必是曾经有人也掉下来过,但他们没有我与谟哥哥曾经的好运,都死了。
“把他们都埋了吧。”我淡淡的说道,发了回善心。
我杵着龙头拐杖,倚着凌儿和珍儿,努力的往前走,四处张望,看了许久,才知道当年的那棵桃树。
它还活着,高了,枝干也越发的粗了,而我来的也正是时候。满树桃花璀璨,风轻轻一吹,遗落了满地花瓣。
这里极美,还不时的有朵朵昙花盛放,娘的骨灰埋在这下面,倒也是不错。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
我忽的想起这句诗来,只是可惜这句诗现在并不应景。
我站在那桃花跟前,眼巴巴的盯着树下,我记得娘的骨灰就埋在那里。
“皇上在看什么?”
许是见我发呆太久,珍儿不解的问凌儿。
凌儿示意珍儿不要说话,轻声说了些什么,可我什么都没有听到。大抵是劝她不要乱说话罢了。
“你们都下去吧。”
我松开凌儿和珍儿的手,让他们都走,我要独自好好地陪一陪娘。
珍儿和凌儿相视一眼,这才不放心的离去。
他们走后,我索性扔了龙头拐杖,直接坐到了地上,将头依靠在桃花树干上,手轻轻抚摸着那土地。
“一别多年,娘可有想洛儿?”我喃喃自语,明知道不会有回答。
彼时,清风吹过,吹起我大红的衣袍如飞,一朵朵桃花旋转飘落,落到了我长长的衣袍上,微微一看,就像我的衣服上同时开出了昙花与桃花一般。
此情此景,我又想起了谟哥哥。以前,桃花盛开的时候,他总会摘下一枝送我。
罢了,往事萦绕心头,从没有一刻停息,但总会有尽头。
我知道,那个尽头就快来了。
我定定的望着手下轻抚着的泥土吗,多想用手将这些土一点点挖开,然后挖出娘的骨灰坛,抱一抱她,问问娘,挨着湖边这么久,冷不冷?
“这些年来,总是有千万般的理由让我不去皇陵看他。”
“娘,你可是原谅他了?”我不住的问着,就像曾经最开始那几年,独自一人问个不休。
问,要不要去看他?
问,能不能原谅他?
问,今年清明去看他吗?
问,娘是否想他了?
那个人,早早地去了下面,怕是早就见到娘了吧。而娘,多么善良的一个女子,怎么可能会不原谅他呢。
怎么可能会不原谅那个她爱了一辈子的——轩辕楚璧?
我将娘和轩辕楚璧分离了二十余年,即便是轩辕楚璧快死了,我也吝惜一句,告诉他,娘究竟埋在哪里。
不管是刻薄也好,残忍也罢,是是非非,错错对对,哪里还分得清楚。
有些事情,年轻的时候看,是一种想法,老了来回忆,又是另一种想法了。
我微微一笑,苍老的脸如同湖面荡起波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