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棱镜门之赤北空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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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慢说。”张英拉着母亲的手,焦急的望着她。

“我--想--回--东--北----。”

老人断断续续说完东北二字后,眼泪像三峡开闸放水,滚滚而出。张英被整蒙了。她不知道说什么好,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母亲。她望着母亲的手在那里自言自语的问自己:“娘是东北人,我们怎么忘记了呢?可谁问过她,关心过她娘家还有什么人呢?谁了解娘心里的想法呢?只知道给她吃好穿暖,身体好一切就好了,这就是孝顺?如今,娘的儿女们成家立业,过上了好日子,要来接她去大城市住,报答她一生辛苦换来的胜利。

是谁让母亲忘记了出生地?是我们让母亲忘记了回家的路!

娘是女人,我也是女人,她有她的爹娘,她有她的牵挂,正如我有我的爹娘,我有我的牵挂一样。难道我要我的爹娘就应该,娘要娘的爹娘就不可以?难道我的爹娘是爹娘,娘的爹娘就是钢铁吗?虽然娘的父母早不在世了;但是,他们的坟墓还在呀,母亲的故乡还在呀,她的亲人还在呀,那是我们女人的娘家啊!我爹娘还逢年过节去我的祖辈坟前烧香磕头,而眼前这个娘呢?我进金家三十年,我问过娘的娘家吗?娘给我说道过她的娘家吗?娘为了她的战友,为了她的孩子,为了这个家,娘把她的爹娘给忘记了啊!娘把回娘家的路给忘记了啊!是什么让娘忘记了回娘家的路呢?

天呀,是贫穷让一个女儿不曾想起也不敢想起她千里迢迢的爹娘啊!是贫穷让一个女人几十年来没能回到生她养她的土地上啊!是一屋娃娃让一个母亲回不起娘家啊!娘,您还有几回梦到您的故乡?娘,如今您还回得去吗?”

想到这里,张英的泪水不知不觉挂在了脸上,像两条水柱。婆媳二人坐在前门口哭起来。金国泰扛着农具一进院门,就瞧见母亲和媳妇二人坐在门口哭,吓他一身冷汗。他认为在外的亲人因为贪污腐败出了什么大事,把手里的家伙往院子里一扔,飞身来到母亲身边,单膝跪地,抓住母亲的手,惊恐的问:“娘,您咋地了?”

金国泰这一叫把两个女人从伤心的泥潭里拉了出来。张英和金国泰赶紧给母亲抹泪。金国泰心疼的看着娘,嘴里不停的问张英:“这是怎么回事?”

金国泰问张英的语气有些责备之意,好像是她伤了他母亲的心。听完妻子的叙述,金国泰愕然的瘫坐在地上,低下头,独自念叨:“我怎么就没想起自己还有外婆外爷呢?娘是哪里人?小时候我问过娘吗?她讲过吗?娘想娘,娘怎么不回去呢?”

一连串的问题让金国泰不知所措,他想不起来也不敢想,脑子里一片空白。他想问母亲外婆住在哪里,家里还有什么人,喉咙里像卡了鱼刺,说不出话,发不出声音。突然,金国泰和张英听到天外来音,那声音好像是从天上的乌云通过樱桃树发出来的:“你娘,我娘,他的娘,是不是都是娘?既然都是娘,为什么还分你娘我娘他的娘?娘,娘,娘,叫了娘,嘴里就不能你娘我娘他的娘。”

那声音清脆,响亮,声声直入人心。金国泰和张英跪在母亲面前,就像朝拜者跪在神像面前一样,一个人拉着娘的一只手,异口同声的说:“娘,我们带您回东北去,我们都回去。”

第41章谁动了她的回忆

岁月肆无忌惮的抹去赵桂芝记忆里的往事,却无法抹去她对故土的挚爱和狂热。国泰平安富强春夏秋冬陪她来到东北——锦州——久违的娘家,看看四平,看看塔山,看看那曾经被鲜血浸泡过的土地;但是,眼前的一幕把她惊呆了。记忆里的烽火楼,记忆里的战壕,记忆里支离破碎的村庄,它们在三十年改革的春风里魔术般美丽了,而是一排排漂亮的楼房,美丽的公园,四通八达的马路。她望着这块蓬勃的土地越沉思越伤感,望眼欲穿,就是无法找到自己从前的家,也无法找到父母的坟头,只有那孤寂的小侠山光秃秃地矗立在那里一动不动,宛如一只巨大的铁锅倒扣着满满地一锅心酸。

赵桂芝望着小侠山使劲儿回忆,努力的想,她害怕曾经的记忆眨眼间消失,她害怕小侠山不再认她,而眼前的一草一木无不是往事的追忆。父亲和他的牛,母亲吊死在树上,月光下的金永锋,------。这一切,是她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来看望他们了。她要死死的记住他们,直至带进坟墓。然而,无情的岁月在她的脸上狠狠地撸了一把,一切都变得那么苍白无力了。她无法记住眼前的狂轰乱炸,也无法忘记过去的心酸眼泪,她就只有站在那里眨巴着眼睛,嘴唇的抽搐致使蛛网脸跳动起来,那双枯瘦的手攥在一起,两肘紧紧地夹住两肋,肩膀高耸,脖子缩进衣领里,活像寒风中的布谷鸟望着这个美丽而冷漠的世界。脑子里一会儿一片空白,一会儿一大堆活灵活现的画面,一会儿满地的仇恨,一会儿高楼大厦。消失和呈现,仇恨和现实,一对一对的扭打在一起,把她的心拧成麻花状。

在这片土地上,年少被敌人埋下仇恨的种子,年壮敌人用硝烟熏大炮轰,而在今天,在她年老的时候长出来的既不像葡萄串一样的回忆,也不像树上个顶个鲜艳的苹果,而像那松树身上长出的疾瘤,一个满是伤痛的回忆,没有任何药可以医治,更何况触摸。

赵桂芝对着小侠山在心里喊起来,我在监听器里找到了那段录音,就学给大家听:“老天爷,我的爹娘在哪里?求求您让我和他们见上一面好不好?爹,娘,女儿回来看您们了,您们出来见见我们吧!爹,娘,我来迟到是有苦衷的,在去赤北空山的路上我身无分文,在闯山海关的时候我衣衫褴褛,在和张大娘相依为命的日子里我举步维艰,后来我有了这十个孩子就更没有回来看您们的路费,即使有看您们的盘缠我也要花在孩子们的身上啊!他们要吃要喝要上学,长大后又要买房成家,我真的拿不出一分钱来看望您们。爹,娘,女儿为了实现自己的诺言,抛弃了您们,女儿为了一个时代的使命远走高飞不理睬您们,女儿为了一个抗日战士的母亲把您们忘记了,女儿为了自己的幸福踏上远去西南的路——没有看住您们的坟墓;如今女儿站在您们面前不求您们原谅我,也不求您们理解我,我只想告诉您们:中国人民富强起来了,他们没有找到杀伤性武器说明这个世界要大团结,人们就能过上平安幸福的日子。

爹,娘,我出去的时候孤身一人,而今我给您们带来了十个孩子,他们就是您们的外孙。为了这十个孩子他们的爹被人陷害,侮辱,抽打,死在了水的世界里,为了这十个孩子我不得不摁紧裤腰带让他们吃饱穿暖,我只为了曾经的那份誓言——让他们长大后与敌人周旋到底。今天看来,没有杀伤性武器他们就没有必要再上战场,我就带着他们风仆尘尘地回来看望您们,可是您们去了那里?为什么躲着不见我们?

爹,娘,女儿想您们啊,您们出来见见女儿吧,求您们。虽然在我成为母亲的那一刻,女儿的确忘记了生养我的土地,忘了回娘家的路,忘了您们还住在这片土地上,但是女儿永远没有忘记做为一个女人、一个妻子、一个母亲应尽的责任和义务,没有给您们脸上抹黑啊,您们为何不见我?”

赵桂芝不停的抹眼泪。她转过身,盯住小侠山的眼睛慢慢地移动,搜寻每一个草丛,凝视每一个石缝,端详每一片树叶,好像那一草一木一花一石的下面躲藏着她的父母,她恨不得把它们抱在怀里亲吻,她恨不得抱着它们诉说。然而,她只有跪在小侠山的面前,爬下去,用那枯瘦的脸紧贴大地,聆听地心底处传来的悲鸣。

赵桂芝站在小侠山上搜遍心里的每一个角落,都没有找到从前的村庄,更没有发现父母的坟墓,就像杀伤性武器从来就没有来过这个世界一样,无影无踪。她踏着石阶失望的往下走,孩子们争先恐后的要来掺扶,不知为什么,她要独自一个人走在沉默里。

回到驻地,赵桂芝坐在沙发上,含首板脸,神情呆滞,把思念和痛苦缝制在她的肚子里,翻来覆去地折磨自己的良心。悲痛欲绝的徘徊在愧疚的记忆里。她只允许孩子们围坐在身边,就像一群孩子守候在病床前——只许着急,不许病急乱投医。她谁也不看,谁的问话也不回答,谁要是接近她,她就挥舞巴掌,眼睛却死死地盯住地板。

孩子们看着母亲难过,心里就更加痛苦。他们明白:此行如果一点消息都没有,母亲的脸上将不会再有笑容,往后的岁月里母亲的世界里只有自责和内疚——连父母的坟墓都没守住。她会一直这样坐下去,直至生命交给死亡。

“娘,您还记得那些人的名字呢?”

金建国壮起胆子问母亲。他的问话打破了所有人的沉默。大家一齐看着母亲的脸,希望她开口说话;如果一直这样憋着,非把她的身体憋出病不可。赵桂芝好像什么也没听到,什么也没看到,独自沉积在无边无际的回忆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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