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尘封
【章陆拾玖】
两个人之间的距离愈短,身处的空间愈窄,呼息的当口愈近,就好似顶顶亲密起来,连带着所有已存的,潜在的,未完的,都顾不得了。
眼底心底,只剩下这么一个人。
然而这景象,这错觉皆停留在不开眼的光明殿刚刚挂上一丝云霞的定身术下。
外间被搅和的翻了天,怎会给他二人这情意缠绵的时间。该解决的事情推在那里,绝不会因为掀起风云之人躲入深山老林就消停。儿女情长,争执不休,道不同不相为谋,这些个话适合于江湖侠客,适合于求仙问道,不适合放眼六界,不适合他二人之间。
鬼厉费力的起身,指尖轻摆,这屋内的旖旎气息就消失的无影无踪,空荡荡的冰雪意一股脑的涌进来,顷刻间就能还出一室****净净。上神之能,能遮千山万海,能填沟壑深渊,可是人的心呐,有时一句话就可抚平,也有些时候,你搬了座山来,也闹不清是该放在哪一处才能探出你要的结果。
这大抵,就是数月前夜华的心境。
此刻,他正僵直的立在玉桌前,心里头琢磨着是先开口对问还是先按惯例安抚一下床上垂首之人。鬼厉身上的莲味儿淡了数层。这并非是个好兆头,因为这预示着那位东皇留下的女子,正在逐步朝着他不希望的方向走去。于是他拼出了个温情的句子拿来做夫妻数月不见之后的第二句话,“团子打小体弱,忌口的东西列出来总能逼得新到的厨子叫苦不迭,他正是在修仙身的阶段,鬼族的膳食不大合适,吃食上你莫太宠他却也莫要忽略了方是。”
这句话听上去就像一家相公在隐晦抱怨自家娘子太过宠溺幼子又难以抑制自个的宠惜之情的亲昵,这让已做好了直面狂风暴雨或绵里藏针或互相试探准备的鬼厉失措了一瞬,居然就着这个话头顺着思索了下,“没……”
被夜华打断了他的反驳,
“不过是你做的,他历来都是乖乖吃的,想来你也并未发现他有何忌口的。”
鬼厉似被刺了一下抬起头,正正对上夜华心平气和的模样,甚而那精雕细琢的玉面之上,刀刻之外还带着一点殷殷之意,目不转睛的看着他,“你带他走了,我想着他在你那,你又素日里惯他惯得不成样子,吃食上总不至于错上多少,可他在我跟前三百年,这一时不在,我总是不放心些。”
话是有理的,哪怕鬼厉听着那三百年的字眼心里头觉得他是故意为之也不得话去反驳。屋内的几件零碎都是不成精的死物,这就静得连他这话外伴着的碎玉色摔到枝头的声响都分着拨儿钻入听户。使得鬼厉稍微的,一瞬半瞬的默然不语显得还算顺畅,添上点坦然,“团子根基摆在那,膳食可有可无,哪里有大的影响。”
夜华轻言细语的“哦”了一声,睫尾被雪洇**点,漆黑又浓不见缝,如拿了妙笔一根根谨慎斟酌出,泄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气与北风的凛冽低沉,“是么,你这话一出,我还道是你心知他过不了多久便要回来,因而才如此不在意。”
回来二字被抵在舌尖上吃重,血一下子涌上去,鬼厉搭在床边的手刹那觉出这屋内的霜寒刺骨。以一室的距离来算,他额发下的瞳孔哪怕稍变一寸半厘皆躲不过夜华的洞察。然而他连长袍上的褶皱都纹丝未动,沉稳如山,“他是我鬼族下一任鬼君,自是回不去的,我以为,你是明白的。”
夜华没应。
张小凡拿来击败夜华的,从来并非所学拙劣术法与固而愚慧,鬼厉拿来骗过天族太子的,亦从来并非他的冷静自若与嗜血狠辣。
他们分明该是许下生世不离弃之约的夫妻,该是上古延续至今的命定成双,该是携手并肩踏过山河湖川的神仙眷侣,如今却要在这定情之地的终白两相为猜,各自为政。
夜华终是在这不见血的交锋中压制住了心头那只恨不得将这人锁起成千上百载,直到他安安稳稳待在自己所划范围内的凶兽,说了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荷花仙的生辰乃是六月二十四,人间未曾传错,我也未曾传错,”
只是你,在试探那忘尘,是否应你所求。他唇齿间的叹息在空寂里显得格外不合时宜,“鬼厉,你还是不肯信我么?”
大概再凶的投石都抵不上这话尾轻若无物的八个字,能使得那一腔心血幻化成数亿银针倒刺入毫无防护的地界,硬是不允那一句“我信”发出声来,到了死在不见光的潮湿之地。他微微昂起头,鞋尖似定在那一寸,喉间如火烧燎,“你是如何知道的?”
“我不知道。”
鬼厉茫然,紧跟着头顶投下一大片阴影,鼻尖触及到一点温热与冰凉的相混,“你以为罡溯那日我是闻出的‘沉眠’,所以才费尽心思的寻了我无法察觉的鬼族之药来,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