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映辉看了贺稳一眼,后者正等他回答,他赶紧低下头去在手中的书中搜寻起刚才的句子来,不过越是心虚越是慌乱,宋映辉脑子里一团乱麻,连贺稳刚刚念过的句子也想不起。
“呃……这句话……这句话啊……”支支吾吾说上只言片语,宋映辉装作在思考的样子。
“陛下,您可是在‘君子有三乐,而王天下不与存焉。’这里有不懂的?”贺稳问宋映辉说,也不知他是不是有意重复了一下刚才说过的句子。在贺稳含蓄的暗示下,宋映辉找到了这句话的所在,然后瞪大眼睛快速读起来。
“君子,君子有三种乐趣,但是称王天下不在其中。父母双亲皆在,兄弟无恙,这是第一种乐趣;问天心中无愧,面对别人也……不怍?这是第二种乐趣。能得到天下的英才然后教育他们,这是第三种乐趣。君子有三种乐趣,然而称王天下的人不在其中。”宋映辉磕磕巴巴地解释完,然后把头深深埋进书里。他看不太懂啊。
“称王天下的人……”贺稳在口中低声念了念这几个字,细细琢磨着,一时之间是没了动静。
宋映辉看贺稳不说话,就轻轻叫了一声:“贺夫子?”
贺稳还是保持着刚才的姿势不动,只是抬眼盯着宋映辉看起来,他的眼神里面透着点宋映辉看不懂的东西,若是非要他说的话,那是好像马上就要流出泪的眼睛。
“臣失礼了,请陛下恕罪。”贺稳回过神来之后这么跟宋映辉说到,他突然有点无精打采的。
“无碍。贺夫子,刚才朕说的可有哪里不对?”
贺稳又盯着宋映辉看了一会儿,然后垂下眼去摇摇头:“不是不对。陛下能否告诉臣为何这称王天下的人不在其中呢?”
“这……先帝逝世,手足相残,新帝即位,没了第一乐;若是手足相残,这最后坐上皇位的人不可以说是问心无愧的,没了第二乐;至于第三乐……真正的能人贤士都是闲居山野之中的,且不肯为朝堂之上,更何谈要教育他们呢。君子有三乐,称王天下的人却是一乐也没有的,怎么能算得上是君子呢?”宋映辉不知贺稳为何突然深沉起来,贺稳既然让他说,他便说了。
“陛下的见解,确实精妙独特,贺稳受教了。”听宋映辉说完,贺稳对他浅浅低头,真诚自肺腑,“可否请陛下恕臣冒昧一问?”
“贺夫子请讲。”
“陛下,您觉得自己可算君子?”
“朕?”宋映辉在心里念着君子之三乐,又想想自己,然后对贺稳说:“不算。”
“为何?”贺稳又问。
“既无父母,又无兄弟,一乐无矣;身为皇帝,却不能使大昭国泰民安,心中自然是有愧,二乐无矣;至于这天下英才,他们看不上朕的,三乐自然也无矣。”宋映辉一一数着君子三乐,心里也跟着稍稍哀叹起来:“且朕尚不能王天下,却三乐皆无,何谈君子?”
“陛下当真认为有此三乐便可为君子?”
“当真。”宋映辉脱口而出。
听了这话,贺稳突然冲着宋映辉微微一笑,他只是嘴角一上扬,眼睛却一直看着宋映辉,他说:“父母,手足,无愧于天地。还有,英才。”贺稳看着宋映辉一脸的惊愕,轻声笑了出来:“呵,我倒是算得上君子。”
宋映辉哪里还听得见贺稳说了什么,他只记得贺稳刚才那淡淡一笑而已。贺稳样貌不过普通而已,即便是笑起来的时候更好看上几分,也算不上出众,何况宋映辉平时见惯了极好看的人,他自己更是面如冠玉。而这一刻,宋映辉未曾想到或许贺稳有一天会为他所用,也未曾想到或许他可不再受制于人。
他只是因为这个人的笑而高兴罢了。
直到张福海晚上来替宋映辉更衣的时候,他还是沉浸其中,笑得眼睛都弯起来。宋映辉蜷着腿坐在床榻边上看着张福海将他今天换下来的衣衫整理好,递给立在一旁的侍女叫她收起来,然后又替宋映辉挑好明日要穿的,最后才走到宋映辉面前对他说:“陛下,要将灯吹熄吗?”
“小福子,”宋映辉一手托着腮,另一手横放在膝上,说:“贺稳他今天对朕笑了。”
“陛下高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