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肃去军中磨练的时候只有十七,血气方刚的年纪,是他自己向贺国公提出来的。陆不然对这件事记得深刻,因为那是他第一次感觉到贺肃不对头,但是他并没有放在心上。
那时的陆不然被贺国公狠狠抽了一顿鞭子,趴在床榻上疼得呲牙咧嘴,贺肃去他房中寻他的时候他就保持着不能翻身的动作直哼哼。自从陆不然不再去学堂念书之后,贺肃也很少单独与他在一起了,这么突然出现,陆不然除了有点诧异,还是觉得丢脸更多些。
也许是因为练武的缘故,贺肃长得很魁梧,整个人站在床前投下了一大片阴影,他看着陆不然的模样,深深叹了一口气,再开口的第一句话便是要他把药膏拿来。陆不然咬着牙用双肘撑起一点身子,然后伸手在枕下摸索,整个人都微微颤抖着,正当他快要摸到装着药膏的小盒子的时候,有一只手突然有力地撑在他的耳侧,那人的另一只手的手背紧紧贴着他的前胸探到枕下,被摩擦过的地方有种奇怪的感觉。陆不然不自然地扭动了一下,却被贺肃在肩上拍了一下,让他老实。
贺肃把药膏抹在指尖,向陆不然身后的伤口上抹去,然后说起他打算离开的事情。陆不然对于他说了什么听得不算仔细,可身体被轻轻抚过的麻酥酥的感觉却有深入脑中的诡异,当贺肃的手不轻不重地探进他的裤中的时候,陆不然终于忍不住轻喝一声。贺肃的话在他停下涂药膏之后也少了许多,很快就告辞离开。陆不然把鼻尖深深埋进枕头里,闭上眼,除了告别故友的不舍之外,更多却觉得松下了一口气。
贺肃离开贺国公王府后,陆不然也停下来练武,整日和贺稳一起待在书阁中,一人一边,各自看着自己的书,累了便一起去用膳。不想看书的日子也会一起去郊外走走、在溪边垂钓到天黑起来……虽然经常发生些小口角,但关系谈得上是十分要好,毕竟一个天生浪荡,一个本性懒散,都不是什么正经做事的人。
贺肃这一别便是五年,再见他的时候,陆不然已经是二十有二,贺稳也快近十五了。虽然很久未曾见过,但陆不然从没想过去怀疑贺肃,这也就是为何居心叵测的贺肃能轻而易举地对他做出那等事情的原因吧。在一处不为人知的别院中被囚禁了大约有三四天的时间,陆不然才被贺稳找到,不过那时他已经断了一条腿。当贺稳只身闯入锁着陆不然的房间的时候,看到他腿间**涸的浊液和满身的青紫,一向波澜不惊的人居然也恶狠狠地冲贺肃骂了一句“畜生”,在陆不然轻声笑着跟他说“你是如何这般快就寻到我”的时候,贺稳倒吸了一口气、湿润着眼睛又骂了一句“畜生”。
贺稳自然不会再带陆不然回公王府去,两人找了处地方住了下来,虽然整天抱怨着照顾陆不然好麻烦,贺稳却是寸步不离地守着他,大概是怕贺肃什么时候出现吧。不知为什么,明明府上少了两个重要的人,贺国公却一直没有派人来找过他们,所幸是贺肃也没有来过,只是听说他不再会回到军中了,贺国公的爵位总是要有人继承的。等公王府中来人的时候,陆不然腿上的伤都愈合得差不多了,他带着贺稳一起回去见了贺国公一面,贺国公直截了当地问他打算如何,那既不关心也不愤慨的眼神让陆不然觉得继续留在这里也什么意思了,**脆就选择了远赴战场。
贺稳留在了公王府中,陆不然又回他和贺稳居住的地方静养了一段时间。直到贺稳在他自己十五岁生辰之日大大方方背着简单的行囊敲响了陆不然的门,跟他说他不会再回来贺国了,陆不然跟他喝了一碗茶,然后拍着他满是盘缠的包裹把他送出了门。关门便转身去收拾了自己的行囊,与贺稳先后离开了贺国,然后谁都没有再回来。
“贺肃,你是不是从未感觉懊悔?”
陆不然抬起手来擦擦嘴角,终究还是问出来了,只不过他的心里早已有了答案。贺肃僵硬着一张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眼神阴沉得很,陆不然看着他却突然大笑,然后狠狠啐了一口。
“畜生。”
贺肃放开怀中的陆不然,向后退了两步,他转动着**涩的眼睛,好像下一刻便会挥拳而上。不过他没有,他只是细细将陆不然从头到脚看过一遍,拂袖离去。
陆不然一直冷冷盯着贺肃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见了为止,才不动声色地攥紧了袖子擦去手心中的汗。他一向以为自己是定力极好的人,哪怕是在那间屋中正对上贺肃的时候,他也可以清醒地记下每一件摆设,考虑着这究竟是什么地方,又要如何才能脱身;哪怕是被贺稳撞见最为尴尬的模样的时候,他也不是在心中再想起过去几天受到的凌虐,更为在意为什么贺稳能找到那个连他都不识得的地方……不想再做回忆的事情他可以随意地抛在脑后,身上的青紫还未褪去他却早就可以谈笑自如;贺肃这个人他不屑于再提起,就连厌恶都不会分给他半分。
陆不然不是不会放纵享受的人,声色犬马的日子对他来说才是家常便饭,你情我愿自然有,你情我不愿的也不少见。他结交的人有大半都是混迹在风月之地的,也不乏好男风者和小倌儿之流,根本不是洁身自好的人,可心性上却总是有些让陆不然欣赏得来的地方,与这些人在一起久了,虽说不是纵情声色,陆不然却绝不是将清白看得重的人。哪怕是极少极少想起与贺肃之间那场不堪回忆的情事的时候,笑笑便过,想要得到的人哪怕是用强的也要得到手,贺肃是陆不然见过的第一个这样的人,可之后他却识得更多这样的人,况且见过的人多了,他也晓得自己有多大吸引燕雀来的资本,只不过这时已经不会再有人敢把主意打到他身上罢了。
可是,为何再见到这个人的时候心中却憋着一股闷气,恨不得撕裂他的闷气。陆不然长叹一口气,本以为是不会再在意的事情却搅得他内心焦躁无比,他只得闭上眼睛揉揉了眉间。
远处的宴席热闹非凡,歌舞升平,在廊间穿梭着或聚团而坐的人笑语连连,美酒佳肴摆满席间;奏乐的手指青葱白’皙,吟唱的樱`唇微微轻启,舞动的身影婀娜多姿,让人目不暇接,有人会注意到在偏僻的地方还伫立着一个人呢。陆不然身边环绕着的也有夜里的清风,吹得枝叶沙沙作响,漫天的繁星闪耀,藤蔓也泛着银色的光辉,在这其中是什么正在潜伏着。
定了定心神,陆不然猛然睁开双眼看向自己身后的矮树间,抬高声音说道:“出来。”
一片沉寂几乎要让陆不然以为自己错听了什么,他一面执着地盯着刚才他注意到的地方,一面警觉地绷紧了身体。就在他忍不住要上前查看的时候,有两个身影慢慢悠悠从矮树间立起,陆不然眯起眼睛看着他们。
是谁?
第十五章
时隔数月再见到皇姐,宋映辉却远没有自己想得那般激动,甚至不知道该说上些什么才好,明明心中已无数次地期盼着这一日的到来。
宴席就将开始,宋映辉却脑袋空空,他看着陪伴在太皇太后身边的怀山长公主,看她杏色的裙角落在太皇太后墨色的外袍上,两人交头接耳地说着什么。细细端详着皇姐的脸色,宋映辉还如同以前一般能够看出她一脸平淡的笑意下的闷闷不乐,可不知为什么他却一步都难以走近。
早晨的时候张福海曾经来问过宋映辉的意思,要不要派人去等在宫门前恭迎怀山长公主,被这么一问宋映辉才想起来,他竟然将这件事情忘在脑后去了。既没有催人去整理焕玉台,也没备下茶点,宋映辉这般反常的举动才让张福海忍不住稍稍多嘴了一番。守在一旁听着两人说话的桃衣宫女在宋映辉呆愣的时候,自己请缨去迎怀山长公主,张福海冷冰冰地看了她一眼,然后低头轻声询问宋映辉可否。
不知道自己最近为何把皇姐忘了个一**二净的宋映辉不可思议地瞪着眼睛,听到张福海的声音他才转眸去看那宫女,对她笑了一笑,说道:“那便桃雀你去吧。”名叫桃雀的宫女听到吩咐后答复了一声,然后就匆匆离去,轻盈的脚步中还带着几分雀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