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朕应做的。”
“陛下啊,您啊……”
宋映辉看着低头浅笑的喻持婉,却似乎看到的是她低声啜泣的脸,阴影构成的枷锁不仅压在喻持婉的身上,也压在宋映辉的心里,所以他才会突然很冲动地问喻持婉:“你要不要出宫去?”
“陛下?”
“你要不要离开这个囚笼,永远都不再回来了?”宋映辉没有任何犹豫地又重复了一遍,这本来就是他曾经向喻持婉承诺过的,总是要兑现。
再见到贺稳的时候宋映辉将送喻持婉出宫的打算说给他了,不过贺稳不太同意他这样做,喻持婉的事情未尝不可以缓一缓,不急于这一时。宋映辉知道贺稳实在担心什么,民间关于他是祸国之命的风言风语还没消去,若是这时候再接连传出了喻持婉的死讯,他更是洗不清了。可他又不能看喻持婉强忍着受苦,女孩子家的青春年华也总不能一直耽误着。
“若是我整日昃食宵衣的,还怕他们说我祸国吗?”宋映辉笑着安慰贺稳。
“你自己拿主意吧,我可是已经劝过你了。”
“夫子这是同意了?”
贺稳转过头去不想理宋映辉:“都说了你自己拿主意。”
“夫子别生气啊,我只是想让身边的人过得安心罢了。”宋映辉往贺稳那边靠了一点,心里犹豫了好几犹豫,“如果夫子也已经对这宫里厌烦了,我是绝对不会去挽留你的。”
这话不知道听在贺稳耳中是什么滋味,他一直都没有说话,宋映辉的心里却酸得像是不能跳动了,他几乎就要抑制不住自己,只想要把全部的感情都倾泻而出。如果贺稳能听见他心里的声音的话,究竟会不会使两人相隔得更加遥远呢,再也不能触碰到的恐惧让宋映辉生生又压制住了自己。
这份爱恋实在是让人太过痛苦了。
南昭八十二年冬,皇后喻氏殡天,诏曰痛失吾爱,终身不再立后。
一架轻巧的马车趁着月色离开了桑灵城去,有一双白嫩圆润的手轻轻将帘子撩开,坐在车上的女子向着皇城的方向回首望了一眼,就只是一眼而已。
虽然已经与贺稳将计划做得尽量周全了,还拜托了陆不然派人在桑灵城外接应喻持婉,但宋映辉还是难以安下心来,生怕有什么意外会发生。夜里实在是睡不着,宋映辉厚着脸皮将张福海叫了起来,让他陪自己去环星阁呆上一会儿。冬日里高处更是让人冷得受不住,宋映辉将身上的披风使劲裹住,往桑灵城外面的眺望,只是天色太晚,灯火都已经悉数熄去了,宋映辉除了一片黑漆漆就什么也看不见了。
“我来生一定要去到遥远的地方,绝不想再在被困在这深宫之中了。”宋映辉闭上了眼睛,脑海中似乎浮现出了他从未见过的山山水水。
拂晓之时他等来的却是北方三座城池被攻陷的消息,无论是灯火还是星光都只能破灭。
大昭南迁已有四世,八十二年前输掉了原本在北方的都城玺城,只能狼狈逃窜到桑灵来,如今是不是要连这一片荒凉的土地都要守不住了。
局势一下子就变得不再明朗,北面的强兵来势汹汹,怕是早就有所预谋想要染指南方。不知道在消息传到桑灵来的时候,又有多么广大的疆域被铁蹄践踏,宋映辉一刻都不敢耽搁,他从没经历过战乱的年代,虽然身体已经不由自主地开始东奔西跑,然而真正的他却还是一副呆若木鸡的模样,根本就是手足无措。拼命在脑海中回想着自己听到或者读到过的东西,粮草、士卒、车马……哪怕只是一点他都不敢放过,可越是焦急,他就越是什么都想不出。
将标记了大昭大大小小数十座城池的地图平铺展开在桌面上,已经被攻占的三座城池离桑灵城之间还有些许的距离,中间又有一条凶险的大江拦截阻断,大概一时半会儿还不能打到眼前来,可这也许只是或早或晚的差别罢了。宋映辉用手反复抚摸着地图上江河的位置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已经派人去叫贺稳和陆不然来流渊阁,又派了贺肃去军营中整顿兵马。这是一场毫无征兆的战争,哪怕是宋映辉这样平庸又迟钝的人也知道这是绝不会轻易结束的,只能是走一步算一步了,与北面相比起来大昭本就显得羸弱不堪,不然也不会一直向他们请求和亲和进贡了。宋映辉的二皇姐赫城长公主嫁去北方才不过是数年间的事情,他虽然也想去深究其中的原因,但已经没有那样的时间了。
战争本就是弱肉强食,不想被吞噬的话就只能一决胜负。
几个时辰之前才刚刚将喻持婉送出城去,贺稳和陆不然两个人来得很快,也许两人昨晚也和宋映辉一样根本没有睡下。国难当头,无论谁都是一脸的严肃和沉痛,贺稳和陆不然一进入流渊阁,张福海就立刻将大门关上,只留他们和宋映辉三个人在里面。
“夫子!陆将军!”宋映辉一听到脚步声就急切地抬起头来:“有其他的消息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