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本阙仰着头,如洗夜空下,她一双漆眸中的情绪教人难以分辨,苏方只听得她低低笑了声,正当他欲问她所笑为何,她却问道:「世子是否知道大胤、清河与东渊自百年前便有和平密约一事?」
苏方立刻心一凛,瞇起眼睛觑着女子。
刘本阙却没有继续说下去,他几乎以为方才的话不过是她的自言自语罢了。但他俩俱心知肚明,她问话的目的并不是问他知不知道,而是同有心人道,现下怀王世子已知三国有过密约此事。
在这以前,苏氏仅比世人要多知晓那幺一些,便是东渊与清河、大胤缔结和平契约的原因并不单纯,却不知原来这契约还有更为隐晦的内幕。他与太子管陌延前去迎接清河使臣穆清时,也只知道他是为三国友好而来。
但这句话若传入国君耳中,便可谓苏方对密约之事有所图谋。
「阿深,早些安歇吧。」刘本阙笑道。
管瞬深深深看了她一眼,这才与苏方转身上车。
「那幺,想容恭送两位回宫。」刘本阙退几步,深施一礼,目送马车笃笃而去,在青石地上遗落下一串马蹄声。
苏泠泠思索了会儿,决定避开刘本阙向苏方提到的三国密约,打趣道:「妳明日要进宫,就不必再对贤王殿下恋恋不捨啦。」
刘本阙瞅着苏泠泠,唇角一勾:「也对,毕竟日子还长着呢。」
兴许,将会比管瞬深,以及众人料想得都还要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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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渊禁宫名为紫宸宫,北傍山而立,太液池位于整座宫城内廷,以太液池为界可分东西两区,东有后妃所居绫绮殿、浴堂殿及蓬莱阁,西有君臣议事麟德、金銮二主殿与翰林院,池外亭台楼阁绕水而建,错落有致,廊庑水榭,垂柳依依,池心一岛蓬莱孤然。
打自刘本阙申时跟着领路的内侍入宫,便是一路步行,分花拂柳而来。她自幼便为大胤无上皇刘麒养在宫中,即便是出行,也有步辇鸾车可乘,难得随着人走那幺大段路,饶是她再怎幺好动也免不了走上一段路便要停下来歇歇腿、喝口凉茶,暗地腹诽东渊国君委实不厚道,让她走了那幺大段路,是以等到她好不容易抵达洗尘宴所在的太液池西,已是酉时初刻了。
此时天色渐渐转暗,辽阔的天边云蒸霞蔚,微凉的晚风吹皱池面,宫娥们如蝶般争相于宫中穿梭忙活,燃上一拨又一拨的宫灯,亦在池面上点起粼粼星火。延展至水榭的小径为丛丛牡丹争相簇拥着,在胜似白昼的灯火下,娇贵的王花一点儿也没因昏暗的天光失了颜色,依稀可嗅到隐约的芬芳。
不过刘本阙现下可没心思欣赏这些,她在乎的只有何时会走到东渊国君宴客的地点。
可恶,司容根本没提过东渊宴请使者有那幺讲究,又要人自行前去,又要人绕过那幺大的池子,接下来她还要绷紧神经面对那只东渊老狐狸……唉,她好苦啊!
不过撇开那只难应付的老狐狸不提,今夜她倒是可以见到数月前见过的清河二皇子穆清了。嘿嘿,看来这洗尘宴最大的收穫便是可以养养眼、重温旧梦。
刘本阙只要一想起在三个月前,她毫无犹豫地在众臣面前将自己的爪子袭向这位二皇子时,穆清少年脸上那既是错愕又是羞愤的神情,就觉得她过去十九年确实值了。
而且这样无关紧要的宴会,阿深大抵会获准出席吧!
--也是,老狐狸怎幺可能不让他与宴呢?
就在她满脑子美滋滋地臆想着届时见到「二美」的情况时,前头的内侍陡然止步,低道了声「大人,前方便是月棠水榭了」害得她差点没撞上他的背。
她抬起头,眼中犹带着尚未褪去的计算,便听得耳边飘来了一阵丝竹之音,嫋嫋娜娜,颇有东渊特有的雅气,仙乐也似,而前方汉白玉九曲桥正通往池上水榭,水榭左侧杨柳掩映,水榭底下菡萏滴翠,良辰美景,好不胜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