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晋之睡得更晚。他一睡便跌入了梦里,拼命爬出了一个,接着却又掉入下一个。
梦里他提着剑,周遭尽是一片片渺渺青烟,剑光从青烟般薄纱织锦中频频刺出,像刁钻下作的暗器,尽往他身上打来。
苏晋之竭尽所能避开这些暗算,在梦里出了一身冷汗。他浑身披血,却坐进酒家,不顾他人目光在桌边举杯豪饮。那厅中只有一人目不斜视,苏晋之转头望去,见他亦是周身浴血,喝得却比自己更多,更快。
于是,二人一埕接一埕地灌,灌到了山海尽头、断崖绝岭,那人从剑冢里取出阴阳两剑,递了一把到苏晋之手上。他说话的声音依然铿锵在耳:“这世上配得上这两把剑的英雄不多,这把玄冰剑,你拿去吧。”
宝剑赠英雄,赤焰玄冰当真是绝世神兵,在梦中苏晋之甫一接触剑柄,周身便一个激灵。仿佛某个关窍被豁然贯通,一阵通天彻地的寒意瞬间灌诸百骸,唯有至阳至刚的炽热剑气方可化解。
他自手持玄冰,身边便再无敌手,昔日那些蚊蝇般烦扰不堪的杂鱼终于不敢再纠缠左右。可是那朦胧的青烟渐渐变作了血雾,稠浓腥膻,迷人眼目。苏晋之在那血雾中迷了路,兜兜转转,终在一片荒芜的旷野上见到了个提剑伫立的影子。他顿了一顿,似有犹豫,下定决心走近前去,先闻见一股浓浓的血气,而后看见地上的尸身,是一具男子的尸体,残破不堪,料是战至最后。
他拿衣袖掩住口鼻,眼神中是止不住的厌恶:“为什么不罢手?”
“这机会千载难逢,朝廷的走狗,死一个有什么可惜?”
“有什么可惜?”苏晋之像看个陌生人似的看着那人,“朝廷的人难道就不是命?”
“妇人之仁,难成大事。”
“究竟什么才是大事?”苏晋之语气激动,“杀戮遍野,尸堆成山?果然人命于你而言,只是一个数字,一分也不需要可惜?”
那人仰面大笑。
苏晋之退了两步,拔剑出鞘。
那人眼神倏冷,扫向玄冰,再慢慢上移,眼刀刮过苏晋之面上,终于冷笑出声:“你的剑难道不是为了杀人?拔了剑,难道不想见血?呵,世人造出刀剑本就是为了砍杀,我不杀人,人便杀我。只不过我剑法更强,所以就要我忍让?哪有这样的道理?”
“以你如今剑法……恐怕已没有人杀得了你。”
那人赫然举剑,指向苏晋之:“错!正是剑法越强,别人才越会恨你,我父亲不正是最好的例证?因此只要我在世一日,就时时刻刻不会忘记,一分一毫也不留情!”
苏晋之蹙起眉头,手中玄冰微微颤抖:“你是不是觉得……总有一天我也会害你?”
那人面色一滞,却并未否认。
而后剑光便在苏晋之眼前漫溢,比正日骄阳更炽热灼眼,直欲烧得人神形俱灭。
“师兄!师兄!”
苏晋之在魏溪的摇撼下醒来,觉得额角似裂开般痛楚,他禁不住抬手去按,魏溪的手已抢先搭了上去。
“你出了好多汗!师兄,做噩梦了么?”
苏晋之摇摇头,翻身坐起来。头太疼,这一坐更是有些晕眩,以至于他只能维持如此姿势,不能再随意动弹。
请大家记住网站新地址http://.1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