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性情如何,尚且还轮不到傅御史操心。”刘璞恨恨,“再者,傅御史不也丝毫未变——坐享御史之名,也不知午夜梦回之时心虚与否?”
归根结底,御史此位,难道不是罗柯大夫的尸骨为他傅奚远垫起来的?想当年罗柯在朝堂上朗声呵斥、逼得程楠几乎无可辩驳的模样,哪里是如今的叛国走狗傅鼠比得上的?!
比不上!纵是一根头发丝儿也比不上!
“住口!”
傅奚远脑中如电光火石般闪过师兄罗柯的面容,心下一紧、失态怒喝,居然忘却了一贯在皇帝面前的仪态规矩。他心里伶俐,知晓自己失了态,索性不再做假惺惺的笑面虎,反冷笑道:“我感念你是当朝皇帝,虽然败势,但好歹也是我师门效忠之族,所以腾把手救你一命。谁料陛下门户虽倒、架子却不倒,看来是宁肯偷悄悄地从宫城废园子里如丧家之犬般逃出去,也不肯承鄙人这多此一举的美意了!”
这番话说的夹枪带棒,直把皇帝讥讽得心头火气。
刘璞紧上前两步,仗着身材高大、年少气盛,一手揪住傅奚远的衣襟,怒目而视:“傅狗!你骂何人‘丧家之犬’?!”
“谁认就骂谁!”傅奚远脖子捏在旁人手中,口中却耍起了赖,愈发说不出好话来,“这乌烟瘴气的朝国又不是我家的,它就算塌一万次,于我傅奚远有何相**?!偏偏是某些人,承蒙祖上阴德,接了偌大的家业在手上,不是说丢就丢了?”
“你!”
皇帝本就心中愤愤,如此一来愈发压不住气,伸手就要捏断傅奚远小命。他赤红着双目,两指狠狠一掐,用了十分的力气,却突然肩胛骨处蓦地一阵猛痛,胳膊上顿时就失了力气,颓然地从傅奚远脖颈上滑落在他肩头,徒留五个黑紫的指印。
再低头一看,自家前襟已然浸满血迹,鼻中布满腥气。
刘璞极力撑住身体,咬牙一字一句骂:“傅奚远你……”却只能看见眼前的傅奚远并没露出他标志性得手后喜不自禁的贱样,而只是诧然望向自己身后,似乎来了什么他未曾预料到的人物。
有人……是谁?
身后只模模糊糊听见黄德这小子的哭号,似乎被人拿布塞了嘴,唔哩唔噜的,当真令人烦躁。
刘璞脑中空茫一片,眼前的傅奚远似乎也变得愈发虚无。他虽料到自己必死于这场大战中,但死期乍然降临时,他也不过是个正当盛年的年青人,哪里就能真有那痛痛快快、撒手而去的决心?他抬了手腕想要抓住什么东西,就算是刚刚被他恨不得掐死的傅奚远的一片衣襟也好,但这举动甚至没来得及付诸实际,他便猛然跌入了一片黑寂之中,仆倒于地。
其珍妃子曾应承皇帝的“傅家会护陛下周全”的承诺终究未能兑现。
傅奚远急俯身把刘璞揽在怀里,探其仍有微弱鼻息,才放下心来横眉对那不速之客呵斥道:“一个小小统领,撒野撒到本官府中!你不怕有来无回麽?!”
冯叔行持手中的八寸弓在腕子上敲了几下,腆着脸笑应:“啧,看样子是没射准,丞相赏的好弓放我这粗人手里实在是糟蹋了。只是不晓得这年轻小崽子是谁,居然能让御史大人违抗咱们丞相下的命令?若是在下没记错,您此时此刻本应该是在宫中为我等开路,如何躲到这里享安逸了?”
当下京城的局面,貌似是丞相与小襄王势力胶着,但程楠是知道自己短处就在于兵不足、将不多的,为求自保,定然要先给小襄王来一个釜底抽薪。而冯叔行,便是他抽出来的这根“薪”。
“这年头,想不到通敌背主之人都毫无廉耻、洋洋得意起来了。”
傅奚远口舌之争如何肯输?亦拿话噎他,却不晓得冯叔行浸淫军中多年,早是一身的兵痞习气,脸皮也最是厚若城墙,无论多少冷嘲热讽、话里刀剑,到了他这脸皮之上,都是难免要折断的。
果然,冯叔行无所谓一瞥嘴角,无所谓般笑道:“咱们都是为了讨这条贱命过活,能活一天算一天的福分。哪个能保老子的命,哪个就是老子的主子,这难道还有错?”
此人边说着话,边迈步往傅奚远身边走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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