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八二年的春天,那是一个无风无月满天星星的深夜,平庸上大夜班,车间里生产小菜盘,下半夜二点钟,职工们休息半个小时吃饭。平庸从厂部值班办公室里吃完饭,走进车间里无意当中打眼一瞧生产出来的一万多个小菜盘,竟然在这还不到半个小时的时间里足足少了有几千个,他的脑袋顿时嗡的一下就气懵了,心里寻思着,这简直是无法无天了,马上停产开会,把大家召集起来,我得把丢失的这些小菜盘全部都给追回来才行。
“大家都给我听着,咱们在一块工作也不是一年二年的时间了,我这个人好说话的很,平时谁偷一个两个什么产品的,我都是睁着一只眼睛,闭着一只眼睛。可今天这件事情让你们给弄大发了,现在我先回办公室里喝一会儿茶去,我给大家半个小时的时间,三点钟准时开工,谁拿走的小菜盘,谁主动地给我送回来,今天如果少了一个小菜盘,我马上就去通知保卫部的值班人员,现在我给大家一个面子,大家给我一个面子,否则的话,我就不客气了,一切后果自负。”
平庸站在车间门口,双手掐着腰,气呼呼地朝大家说完话,就怒气冲冲地转过身子往车间大门外头走去,他在厂子里的水泥马路上来来回回地转了好几大圈,坐在厂部办公大楼前的花坛边上一口气抽了两根香烟,这才站起身来返回日搪分厂车间的大门口,一**坐在一张木头连椅上,生着闷气又点燃了一根香烟,大口大口地抽着。
几个小伙子一看平庸坐在了连椅上,一下子都围了过来,生产班长小高,笑嘻嘻地对平庸说:“平主任,咱们现在开工吧?伙计们都主动地给你送回来了,刚才我让小刘清点了一下,一个也不少。”
“是吗?好吧,那就马上开工吧。今天你们如果完不成产量的话,就加三个小时的班。反正咱们现在是两班倒,中间有好几个小时的空余时间。”
平庸面无表情,冷淡地跟小高说着话,心里寻思着,你小高这小子也不是个什么好东西,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职工们偷小菜盘,一下子还偷了这么多,这样的生产班长也真还是少见,早晚我也得狠狠地熊你一顿才行。
搪瓷工人在工厂里偷搪瓷产品是一点也不稀奇的事情,尤其是那一些结过婚的女职工,她们上班的时候,只要是能有那么一丁点儿的偷盗机会,就要想法设法的偷点什么东西,一个个的就好像是都有偷东西的贼瘾似的,一天不偷点工厂里的东西拿回家去,她们的手掌心就痒痒的难受。男人和女人那就是不一样,平庸很少见过男人整天小打小闹的偷工厂里的产品,不过男人们要是偷的话,别管是正式工还是亦工亦农的农民工,平庸曾经亲眼看到过,他们那是一整箱一整箱的从工厂的围墙里面往工厂外头搬运,邪乎的很。不过那些没结婚的小伙子倒是很少有偷东西的习惯。为什么?可能是他们害怕坏了自己的名声,以后找不到一个好媳妇吧。
工厂里的那一些亦工亦农的农民工,不论是男的还是女的,不管结婚还是没有结过婚的,什么玩意儿在他们那些人的眼睛里看来都是有用处的好东西。他们偷起工厂里的东西来那可真是叫不客气,一个个的都贼大胆,贼厉害,一天到晚弄得工厂里的那些保卫人员是防不胜防。
车间里开始生产了,轮换休息的工友们坐在连椅上或者是坐在水泥地上,你一言我一语的,嘻嘻哈哈地议论着刚才发生的事情,他们的那种语气和那种神情,就好像是跟平庸开了一场玩笑似的,弄得平庸哭笑不得。那些被偷走的小菜盘全都要回来了,平庸肚子里的火气这一会儿也消得差不多了,他面无表情地坐在连椅上,朝着几个轮流休息的女工友说:“你们今天也真是太不像话了,想偷的话找机会就到包装车间里偷去呗。你们只要不在我值班的时候偷东西,我看见了也不管。再说了,你们偷一个二个的也就算了,偷这么多,这不是胡闹吗!你们这帮娘们下手也真是够狠的。”
“哎,平主任,你这话说的可就有点不公平了。刚才可不只是我们女同胞们都拿了小菜盘,就连那几个后勤的老爷们,还有你的铁哥们也都跟着一起上了阵,你不相信的话,就挨个的去问问好了。”
平庸听黄大姐这么一说,顿时就吃了一惊,双眼立马睁得圆圆的看着黄大姐的那一张长方形的大黑脸,嘴里不由自主的咋呼着说:“你说什么!你说什么!黄大姐,你是说今天上班的人全都跟着掺和啦!哎呀我的妈呀!这简直是太胡闹了!太胡闹了!咱这个班不成了贼窝了吗!”
平庸做梦也没有想到,刚才车间里的人全都参与了偷东西。他气哼哼地对着黄大姐咋呼完,一转头,正好看见张慧娘从车间里慢慢腾腾地走了过来。
“哎!慧娘,你刚才偷了多少个菜盘?”
平庸的语气虽然有些不太友好,还有点揶揄人的味道,可他心里并没有责怪张慧娘的意思,只不过是肚子里的话儿本能的就顺着嘴巴子油然地冒了出来。
“你放什么屁啊!我一个也没拿。你冤枉谁呀!不是个东西!”
张慧娘一下子停住脚步,怒气冲冲地用她的手指头指点着平庸,可着嗓门朝着平庸骂了这么一通。平庸做梦也不会想到张慧娘会骂他,顿时就气晕了头,他呆呆地看着张惠娘,张着大嘴巴,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车间外边轮流坐着休息的男女工友们也一下子都愣住了神,大眼瞪小眼地看着他们俩。
这些年来,在厂子里还从来没有人敢当着平庸的面这样骂他的。背地里骂他的究竟有多少人,那可就说不清楚了。平庸工作认真死板,脾气暴躁,批评起人来不给人家留面子,他不被职工们,特别是那一些女职工背地里骂娘,骂祖宗,那就不符和社会生活当中的常理了。
张慧娘平时是一个比较文静的姑娘,说话办事并不粗鲁,也从不刁蛮任性。自从平庸回到日搪分厂工作以后,平庸平时还是挺照顾这个身体单薄的老同学。平庸刚上任不久,还没有等到张慧娘开口说话,他就主动地找了个机会,给张慧娘调换了一个比较轻快的工作,让她担任了跟班质量检验员。初中同学,平庸能不有点照顾她意思吗。有权不用,过期作废的道理,平庸这几年来还是懂得一点的。
那一段时间,工友们私下里都对平庸这种偏心眼的做法有些意见,尤其是那几个平时就刺头,乱事多,喜欢多嘴多舌的女职工,她们一闲下来就三一群,俩一伙地凑合在一起,叽叽咕咕地说一些风凉话给平庸听。平庸心虚,也装着听不见,过了一段时间,什么事情也就自然的风平浪静了。
现在有些工友又开始说三道四地议论起来了,说平庸这个小子不怎么地道,早就看上了张慧娘,整天没命地追求张慧娘,高低把张慧娘给搞到手了。其实平庸和张慧娘当时并没有谈什么恋爱,只不过是有事没事的时候就爱凑合在一块儿说说笑笑,两人相处的关系比和别人较为密切一点,两人似乎是谁也没有察觉到这就是爱情的前奏曲。
平庸万万没有想到,张慧娘今天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骂他这个车间主任,这也太不给他留面子了。平庸瞪着双眼看着面无表情的张慧娘坐到了另一张连椅上,愣了片刻神之后就脖子粗脸红的腾地一下子从连椅上蹦了起来,结结巴巴地朝着张慧娘大声地吼叫起来:“你,你,你怎么张嘴就骂人?你没偷就没偷呗!以前又不是没偷过东西。这算什么事呀!真是的,什么玩意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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