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垂眸不语,正要去捡那卷文书,贺珉之又忽地出声道:“温卿可知朕连夜召你入宫所为何事?”
温钰手下一顿,拱手抬头道:“臣知。”
贺珉之嗓音沙哑阴郁中却带着些许古怪的雀跃之感,像是人乏到了极点,却又有什么喜事悬在心头静不下来似的。
前次朝会上,贺珉之状况颇好,也未见今日这情景,按理来说有任沧澜的药,他当不至于染病才是。
温钰正觉奇怪,贺珉之却喑哑着嗓音笑着道:“温卿真是算无遗策,那你且先说说,朕到底有何事寻你?”
温钰手还压在文书上,指节一动,那文书上便若有若无腾出一线微不可见的白烟,他眸光一闪,便道:“兵祸将至。”
“不错,兵祸将至。”贺珉之从袖中摸出个细白的小瓷瓶,“啵”一声拔开了瓶塞,倒了一手心色泽橙黄剔透的药丸服下,面上方才显出几分惬意,他长吁出口气,却颇有些不以为意地把玩着瓷瓶道,“北狄犹善骑射,我南魏却少骑兵,边关将领抵挡不住,已连连失守数城,不出兵已是不成。温卿以为,这一战,可胜否?”
北狄人都快越过黄河了,这几日朝上朝下都乱成了一片,连带着温沁如都会在饭桌上询问他两句战事,贺珉之怎这一幅事不关己的模样?
温钰蹙眉只觉不妥,这一仗事关南魏气数,百万人生死,他一生与此相系,连指都不用掐便道:“胜负各占一半。”
“若朕让你随军前行呢?”贺珉之从御座上下来,行至温钰身前,夹裹着一身浓郁药香道,“爱卿恐也晓得,昔时有位武侯名动天下,能掐会算,上得战场便等同于能呼风唤雨,要东风便有东风,借着那身本事,战无不胜。”
温钰还跪在地上,闻言只能仰头从下望向贺珉之,他明着言道“胜负一半一半”便就有着“信他胜不信则败”的意思。
若让他以一身异能勘测气候变化去打一场胜仗,关键不止在他,还在那位主帅将领是否信他之上。
“臣尽力而为。”温钰沉声道。
“尽力?”贺珉之在他身前蹲下,两颊通红,眼神有些发虚,嗓音飘忽,跟喝醉了酒似的一挑眉梢,“不只尽力,还需尽命。胜,你温钰则能坐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国师之位,若败,呵,你屋里那位小公子与妹子,可就要与你一同赴黄泉了。”
他眼角凝出冷光,转瞬又被朦胧醉态取代,温钰伏身磕了个头,起身时,故意探头往前嗅了嗅,却未闻见贺珉之身上有酒气,他眉头一敛,便觉不对。
“朕这几日服用沧澜的药,越发觉得体态轻盈,飘飘欲仙,就快于成仙不远了,只是这祖宗基业实在棘手。”贺珉之手压在温钰肩头,加了些力道,按得他肩上生疼,“这一战,朕想让你与太子同去,太子如今在朝中威信不足,若是能借此一战赢了满朝文武人心,朕便可安心退位,位列仙班去了。”
温钰闻言愕然抬头,他从未听闻有哪位帝王会将储君推上这等凶险战场的!
贺珉之蹲坐在地,手撑着下颌,眸中一片憧憬与疯狂,他似是已魔怔了,除了成仙,便什么都不想要了。
“陛下!”温钰不由劝道,“不可......”
“此时不容你置喙!太子乃是一国储君,此战只可胜,不可败。”贺珉之侧身斜睨他,眸中赤红之色愈胜,阴狠威胁道,“你只用助太子打赢这场仗,不然便屠你满门!”
温钰:“......是。”
他打十几岁起,便知南魏气数与他牵连在一处,连带着天下百万人性命都尽数系在他一人身上,却从不曾算到这难以言喻的诡谲命运,却是因这不靠谱的皇帝而起。
这世间事果然一因一果,他温钰亦是在这因果之中,一手撺掇了自己的命运往那既定的结局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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