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轮到祁蓝当值,祁蓝早早就给于南望打电话,于南望声音温柔,只是有些疲惫,祁蓝道:“你在哪儿呢,我这就过去。”于南望道:“我在公司处理点事情,一会儿回去,你先到别墅等我好不好。”
“我去公司找你吧。”祁蓝心里说不出的烦躁,只想早点见到于南望,于南望低声道:“今天谈判签合同,我腾不出功夫照顾你。”
“废话,我什么时候用你照顾了?不是我去盯着保护你吗?”祁蓝一听这话有些火大,白还歌末了那些话梗得他心里烦躁得很,于南望听着祁蓝语气不对,即刻服软:“我叫人去接你。”
“为什么要人接我,我自己开车过去。”祁蓝挂了电话,每次去于南望那里都是谨慎地开帕杰罗出行,这次下楼找了辆警车先去后院冲洗得焕然一新,戴上墨镜直奔宝鸿业集团大楼而去,到了前台也没客气,向前台小姐一亮警官证,径直往电梯走去,对开电梯的工作人员道:“董事长办公室。”吓得前台小姐慌忙给于南望打电话,可是于总没接。
祁蓝乘坐电梯来到顶楼,据说于南望在会议室开会,会议室厚重的木门顶天立地,在一众普通木门中显得迥然不同,一看就觉得那屋子里正在举行某种极为重要的仪式,决定芸芸众生的前途命运。
祁蓝轻轻推门进去,会议室里清一色深色西装打领带的精英,围着长圆桌面面相觑,于南望在中间,两旁列席的都是公司高层中层经理,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对着面前的笔记本沉默不语。于南望脸色阴沉,手指在桌面上轮番敲动,目光从左扫到右又从右扫到左,那目光到谁头上谁就是一个寒颤,根本不用跟于总目光相对,于总的目光简直能激发出每个人面对危险的第六感。
祁蓝进屋时于南望正往另一个角度看,他悄悄在会议室角落里坐下来,只听于南望冷笑道:“鲁工给大家报一下混凝土和灌浆料强度和配合比的检测情况。”
一名文质彬彬的职员立刻对着材料念起来,祁蓝听不懂,但看着与会人员的脸色都不太好了,于南望又叫鲁工报了钢筋、盘条、预应力钢丝的性能检测,之后叫另一名赵工报了防水材料和土工合成材料的检测,与会人员听得头都低着,于南望用一份材料轻叩着桌子道:“诸位,宝鸿业集团走到今天凭什么屹立不倒?质量,是质量!如今连最基本的工程检测都过不了关,还有人出主意叫我花钱去公关,我今天公关了人,明天再来一场海城地震,这楼盘质量过不了关,我就得跟诸位一起下地狱,你们谁替我去阎王爷那里公公关,嗯?”
他那声音不高,一字一句却寒森森的:“人说富不过三代,是创业容易守业难。创业多难我没赶上,守业的难我是太清楚不过。可是在座的诸位,你们哪一个手里没有公司原始股权,哪一个住的不是公司楼盘?宝鸿业集团兴衰荣辱与各位利益息息相关,之前把好话说得太多,如今我就说一句,这船要是沉了,在座的诸位想清清楚楚干干爽爽地上岸,怕不那么容易。周助理,宣一下公司新的利润分配方案和奖惩制度。”
周助理清了清嗓子念道:“《宝鸿业集团利润分配方案》,甲方乙方略,第一条,协议宗旨……”,人足有四十二三岁了,声音却娇嫩,戴一副黑框眼镜,发髻一丝不苟,琅琅念去,祁蓝虽然没听过这类方案,却发觉这个分配方案不像他们工资按级别发放,与会者都直起身子注意倾听,表情又紧张又激动,显然这个新方案对他们来说至关重要。
于南望观察着与会员工的表情,唇角露出一丝微笑,他已经看到了角落里的祁蓝,见祁蓝也在倾听,便调转了目光假装没看到。等周助理念完了,又念了奖惩制度,这一次祁蓝听明白了,大到岗位职责小到迟到早退均有奖惩规格,力度也是极大,边边角角条条框框简直如网般框住了全体员工的日常工作,简直比警察条例还要繁复得多。
一套奖惩制度念完,众人脸色都有些复杂,周助理又宣布道:“休息室、按摩室、电影厅、游戏厅、健身房由24小时开放改为每天午休时间及下班后到晚十时开放,餐厅和水吧由24小时开放改为上午十点到晚十点开放,其余时间不再开放。”于南望眯着眼睛一笑道:“都听清楚了?”众人自然不说话,周助理继续宣布道:“于总表示此前一年因他领导方向有误,特对自己罚薪一年,分为十份,奖励给本年度坚持严格要求质量不走样的十位优秀员工代表,这些人下一步将获得加薪及更高的红利分配,稍后名单会公布在公司内部网站上。同时,今天提到的完全无视质量把关的几位负责人,他们的所作所为对公司的名誉和业绩造成了强烈冲击,对公司其他员工的利益也造成了不可逆转的伤害。功过不能相抵,奖罚必须分明,稍后诸位也会在邮箱中收到通知,十一点前必须交出门禁卡离开公司,除个人物品外不得带走任何办公用品及资料,如有延误后果自负。”
别说与会众人,就是祁蓝听着也有些震撼,想不到于南望在指挥控制集团时严苛如斯,他冷眼旁观,已经看到有人在偷偷擦拭额角冷汗,想必颇有自知之明,少不了在十一点之前就该卷铺盖走人的。
于南望从眼角余光里见祁蓝坐直了身体倾听周助理宣讲,神色专注,眼神清亮,身姿雅正俊朗,心底一抖,胯下一热,一股子酥麻的电流顺着脊椎蹿上来,只恨这屋子里人不能一秒钟走个干净,好让他赶紧过去跟祁蓝干点儿正事。只是祁蓝眼神中疑惑越来越深,微微抿着嘴角侧着脸,已不太像于己无关听听就算。
于南望眼睛转了一转,柔声笑道:“诸位应该记得集团一进门的地方放着一块泰山石吧,石头上刻着大家来这里奋斗的目标‘坚如磐石、稳如泰山’。众所周知,我们的公司搞建筑,而建筑是什么?是每个人都离不开的实用,是强大而坚固的耐用,起到美感与艺术兼收的作用。建筑里有商机,建筑里要技术,建筑体现着人的智慧,时代的繁华与精美,要坚如磐石才能流传后世。建筑要慢,要经得起时间对质量和美感的考验,能抵御风吹日蚀,能经得起岁月消磨,不管外界环境如何变幻,我们做建筑的人内心要稳如泰山。这是公司的目标,也是人心的目标。即使诸位不在宝鸿业集团做事,另有远大前途,这八个字也一定是成功的基石,必不可少。”
一番话说得会议室里静悄悄,于南望能察觉到祁蓝两道目光正盯在自己身上,他微调了一下坐姿继续微笑道:“事实上,今天这个会议有一部分是个实验,请大家原谅我的突兀,但只有在这种情况下才能获得最真实的反馈。周助理刚才宣读的那些规定目前并不会真的施行——”
他特地顿了顿,会议室里一片倒抽冷气兼长吁一口气的声响,周助理及几位副总眼睛瞪得都要突出来,被于总阵前自己反水给惊呆了。于南望缓缓地道:“长久而清晰的规则是集团持续运行的必要保障。我们的集团从事着人类最传统的行业,但新时代中,我希望能够借鉴新兴产业的工作模式,以人为本,调整企业文化,尽量把时代需求、人本需求和自身实际结合起来,虽然我们招聘需求、运作模式和工作标准都跟新兴产业有相当大的差异,但诸位从工作中获取的被信任、被仰慕、被光环笼罩的快感以及做成每一件事的成就感是一致的。我们所要制定的规则,无论是宽是严,是坚持还是调整,一切目的为了成就诸位,因为我深深知道,是在座的诸位和没有到会的员工成就了宝鸿业集团,谢谢你们。”
于南望说着,从座位上站起来,向着会议室中的众人深深鞠了一躬,抬起头来时,深黑的眸子晶亮,仿佛有液体在闪动。
他坐下去道:“我的意见是增加短期项目的奖励金额与次数,长期项目的进程将增加每一节点的福利待遇,同时严把质量关,对正确、顺利完成目标的小组即时反馈奖励,绝不延误。而这一次公司查证属实违纪的,我将从私人账户上支取三个月薪水作为老同事的遣散费,希望这些曾经帮宝鸿业集团做过事立过功的朋友们在别处也能顺风顺水,愿他日以富贵相见。”
他这番话说得诚挚,而即时反馈的奖励令得与会众人纷纷交头接耳,颇有几分喜色,祁蓝听着许多陌生名词,但会议室中活跃起来的气氛令他受到感染,坐姿松弛下来,抿着一点笑意望着于南望,于南望专心开会,似乎还没有发现会议室角落里多了一个人。他年纪轻轻,目光深邃,言辞恳切,姿态颇为老成持重,声音不高,气场却强,会议室中多少鬓发斑白的元老都唯他马首是瞻,紧随着于南望的声音神态而配合出相应的面部表情,每一次眯眼、微微颔首、肩部耸动、在笔记本上迅速记录都是对其他与会者的气场压迫。
祁蓝走神了,于南望的身影在眼前渐渐模糊,重影,拉伸晃动,他的气息隔着重重人群散发在空气里,像一道幽深曲折的气流,指引着彼此的方向,在伸展的空间里,在茫茫森林中,在宽阔的草原上,在澎湃的大河间,在广袤的原野中……到处都是他,他无处不在,微笑着展开一对雪白双翼,轻软而温暖,明朗又俏皮,围着自己打转淘气。
阳光渐渐从窗户里照到了祁蓝脸上,祁蓝在会议讨论声中阖起眼睛,呼吸放缓,眼前光影明亮,只想追寻那个拍打着翅膀的于南望,看他要飞到哪里去。于南望就在他身前三米处慢慢地飞,还倒退着飞,随手从身边的长草中扯下许多花朵,一边倒退一边拿来扔祁蓝,每次打中祁蓝的脸就开心得大笑,祁蓝又好气又好笑,使劲儿朝前一扑,抱住于南望双腿向下拽,口里笑道:“还扔不扔了!”
只听于南望“诶哟”一声,整个人都趴在祁蓝怀里,趁势伸嘴在他脸上乱吻:“睡着了都能抓住我,是不是装睡啊!”
第61章
于南望的唇吻热情似火,祁蓝朦朦胧胧地和他吻在一起,吻了好一阵子突然清醒过来,猛睁眼时,发现自己还在会议室,只是那会议室中空无一人,于南望两腿叉开坐在他膝盖上搂着他脖颈,一脸惫懒嬉笑:“我的安保总监开个会开到睡着,昨晚干什么去了这么困?”
“诶……怎么睡着了。”祁蓝前一天被白还歌说得心里忐忑又纠结,难得的一夜无眠,本来心事重重来找于南望,在会议室中听了一番于己无关的话,不知为何心头慢慢放松下来,竟然就在上午的阳光中睡着了。
于南望搂着祁蓝脖颈,把脸贴在祁蓝下颏上蹭,蹭了脸又蹭额头,蹭了额头又蹭鼻子,蹭得祁蓝心底那一丝疑惑与惶恐都消失了,抱着于南望温热的身躯,心底充满宁静喜悦,在他唇边吻了一吻道:“问题都解决了?”
“什么问题?”
“我进来时候听你说查出几起工程质量问题。”
“还好发现得及时,可以整改。”
“犯错的人开了还要给钱?”
“今天是同事,明天难免就是竞争对手,好聚好散是行规,只要这边的问题还能解决就留人一点体面,江湖才好再见。”
“你们一开始公布的规矩比我们的规矩还严厉,怎么那是吓唬人?”
于南望顶着祁蓝额头笑嘻嘻地道,“这帮家伙大大小小给我惹出一车麻烦,害我几天没睡好觉,不伤筋不动骨地吓唬吓唬他们,我还没出了气呢。真要那么做了,下属第一反应肯定是怕,好好工作一段时间,等恐慌的阈值升高了,这套法子也就不中用了。”心里却想,那时必然又找到一套新办法梳理这些拿我俸禄不给我干活的杂碎,大棒与胡萝卜交相挥舞,只要是捧别人饭碗的,有几个不吃这一套?不吃这一套的早都自行创业去了,谁还在这里混呢。
祁蓝伸手替于南望梳理头发,温柔地道:“我听着你这样体恤员工,想方设法带着下属奔一个长远目标都很感动,明明是心里盛着公司里所有人的利益相关,偏偏装着霸道。”说着在于南望鼻梁上刮了刮,“小猫一样的,还总想扮成个老虎。”
于南望耸起鼻梁笑了笑,瞪起眼睛冲着祁蓝龇出满口牙,“喵呜”一声,一口咬在祁蓝鼻尖上,吃吃地笑。祁蓝托着他下颏与他接吻,于南望积极回应,一双手不老实,从祁蓝皮带里往外拽衬衫,很快便把两只前爪都摸到祁蓝腹部去了,搂着祁蓝腰身摸了一圈,伸手抚弄他,领带拽到一旁,解开两枚纽扣吻他胸膛,另一只手望他下身探去,祁蓝抓住于南望后脖颈把他拉起来小声训斥:“会议室啊!”
“又没人。”于南望气咻咻的,祁蓝喘息得凌乱,小口抽着冷气道:“好、好了……别闹了……”
“你昨晚也不加班也不来,我想你想得要抓狂,不该给我点补偿吗?”于南望握住祁蓝,祁蓝顿时僵着不动,手扶着于南望的臂膀大口喘息,颠倒错乱地道:“我没加班……你你你怎么知道的……”
于南望心想自己端着架子不给祁蓝打电话询问出行信息,却叫人到刑警队楼下盯梢发现祁蓝下班回宿舍这一夜只有白还歌进去祁蓝却没出来的事儿可不能跟他说,当下故作高深微微一笑道:“你去加班自然第二天状态就不好。”说着把祁蓝捏了捏,手上蹭了一点液体,随便抹在祁蓝上唇,低头吻了去,促狭地望着祁蓝道,“你要是加班,这东西哪里来得这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