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很可恶的一点是,这些学生全都是一气的,他们集体做皇帝做太后,而这皇帝间太后间是结了联盟的,集体狂傲,集体起哄,集体违反纪律。据说他们是瞧不起珠镇,瞧不起珠镇中学,也就瞧不起“下凡”到珠镇的被教育领导称为精英的老师了。
陈纪要求我每天早晚及中午到课室检查卫生,其实我一直都检查的,但有时跑来跑去太累了,就偷一下懒,又觉得很没意思,一天到晚就去看他们是否浇花了,泥土是否湿透了,课室和走廊都扫干净没有,是否乱丢垃圾,弄得我像个警察一样,像个保姆一样。本来班干部都分配好工作的,可他们实在也不强,何况面对的是一批“精英”学生。
下午陈纪又说我班的学生打粉笔仗,扔得满课室、满走廊都是,那些家伙,讨厌死了,好象不搞点麻烦出来就活不下去似的。也不奇怪,对学习无兴趣,听不进课,做不出作业,看不进书,每天关在学校,不制造点事端也会疯的,真不知道这样活着有什么意思,又不知道怎么“改造”他们,他们也不不接受改造,还以坚守懒惰无聊为乐。他们就不该读书,而是去干活,或者学一门简单的技术,为什么职业中学不办得更“纯粹”一点、“职业”一点呢。
☆、第十二章勿忘我
第十二章勿忘我
10月7日星期四
收到韩襄的三封信:
现在已是晚上的十二点了,你们还在赏月吗?我已经去过几次阳台了,但月亮周围蒙上了乌云,今年最亮的月亮是看不见了。虽然很困,但又很想告诉你,我这一天是怎么过来的。
早上五、六点就起床了,改起了试卷(刚测验)。上午改了一个班,越改越烦,就上街剪头发。中午自己煮饭吃,吃得很多。然后又是改卷,下午过去了才勉强又改了一个班。午睡没心思,外面又早早传来鞭炮声,弄得我心烦意乱,又上了一次街,只买了一瓶桂花陈,别的对我都没意义。在街上两次见到老校长,我都赶紧躲开了,我怕面对他慈祥和善的面容,哪怕是别人的一丁点同情我都会忍不住流泪的。
下午继续改卷,实在没心思改卷了就备课,可不到八点又犯困了,一放下蚊帐,又不知触动哪条神经,又无心睡眠。躺在床上,听着外面越来越热闹的鞭炮声,邻楼又传来了卡拉OK声,才发觉自己是多么孤独凄凉。说不定我妈今晚都睡不安稳,一点响动都会惊醒她,以为我会像以前那样深更半夜才到家(下午打电话回家不通)。
想着你今晚一定玩得很快乐,而我却是一个人,名符其实的一个人。这也许是我自作自受吧,揽来那么多烦人的事。可如果我回了家心里肯定又牵挂我的卷子,我的课本。这样的节假日难过。
九点多又爬起来,倒酒喝,晕乎乎的。又改起了试卷。慢极了,如果试卷改不完,我的别的计划就会难以实行,就又不得玩,做人做到我这个份上,确实是没啥乐趣可说。
你这个快乐的人有时会想起我吗?
到这个时候,一天又快完了。时间过得既慢又快,我老担心自己的计划完成不了。昨晚还在发愁,今早上一大早醒来,一口气改了两个班的试卷,才松了口气,然后去旧城。买了一双鞋、一条牛仔裤,两件秋衣,更重要的是买了文具,是班里的。中午找不到敢进去的饭店,只好饿着肚子。提着重物回来,两次碰见同校的老师,她们都惊讶于我的独在异地流浪,自己也觉悲壮。吃过晚饭,在厨房的阳台往北方遥望。这天我妈该死心了,不会再唠叨我的不回家,准是在筹划明天拿些什么东西给外公作寿,明天一到外婆家肯定又会谈起我的不回家,我的之所以不回家……
下午,从旧城回来后,改起周记,其中有一篇《我们的班主任》。很坦率地说我“不应做我们的老师,做同学还差不多”,因为我学生气浓,年纪小,装束象学生。更可笑的是,他居然说我神秘,只因为我没有向他们介绍自己,上课只是讲课本内容,除此不讲。如果这就叫神秘,就让我这样神神秘秘下去吧。
含晖,你明天会来吗?虽然我知道你有自己的事情,无暇顾及我,也知道自己是做白日梦,但却真的这样盼望,希望你分一点时间给我。
刚才我去关阳台的门,见到了又小又不怎么圆的月亮,挂在半天,紧靠在周围的是一圈淡淡的金黄色云彩,就像佛头上的光环。再远处是像棉絮一样的白云,不过比棉絮白且轻盈,空灵飘渺而浪漫。这是几天以来我第一次见到月亮,我还以为今晚也见不到了呢。这次一见恍如隔世,不禁多看了两眼。但很快白云便慢慢飘淡,光环也缺了一个口,天上定然有风,自己站在阳台上也觉寒意阵阵,住在最高层,总有不胜寒的感觉。于是憋住气尽力狠狠地看了最后一眼,也就无可奈何地关上了房门。看到了月亮,又想起了你,我也不知是第几次想了,也许我一直都在想你。真想你能与我看这个不圆的小月亮,还有她周围的云彩。
放假以来,今天上午和下午是最凄凉的。想备课又备不了,就听你留下的周华健的录音带,听着听着就掉泪,这样反而好受了点。然后上街解闷,回来后又是这样,干事没心思,还哭不出来,憋得心里难受。午睡前就拿出你最近的几封信来看,看着看着又伤心起来,哭了一场,才舒畅了点。幻想着你下午会突然在楼下喊我开门,或者突然听到了你的敲门声,可是周围就像死一样寂静。后来,实在太累,就睡着了。
晚安,但愿我梦中能见到你。哪怕你只在门外探头望我一眼,我也会得到很大的安慰的。
很担心她。
给她写信。
10月8日星期五
早上嫔又哭着回到了办公室,她上的是专业课,每天都有三、四节,她被那群疯子折磨得上不下去了。小邓又抓了几个人来训,因来的人多,这些家伙更张狂了,仿佛得了个世界冠军,一起上台领奖般快活地晃进办公室,晃得衣服也得意非凡地舞来舞去飘来飘去。我不想看他们那副令人发狂的样子,也不想再聆听小邓的演讲艺术,也没机会看没机会听,我上午有四节课。
因小邓抓走了几个学生,以为中专班的课会好上一点,可那群疯子依然吵闹,依然嚣张,依然当老师是空气,才子们还和佳人们眉来眼去打情骂俏起来,我批评他们不懂事,老给班主任找麻烦,他们说:“你又不是我们班主任,关你什么事?”有个女生“怯怯”地说:“老师,听说你们班的学生像猪一样,是不是真的?”“就是啦,你的班那么烂,先管好他们啦!”一个男生扯大嗓门拖长音说,马上又有一个女生小声说:“管太多很容易变老变丑的。”我又气又恼,马上就哑口无言了。我想,因教他们班的全是刚毕业的老师,所以他们才那么无法无天,我们都太“嫩”了,脸皮太薄了,可他们也实在太“老”了,脸皮太厚了。我可不愿意把自己变成母夜叉。
上完他们班的课就上我们班的,我们班的人没有那么高的“智商”来顶撞藐视老师,可上着上着,见一大半的人都在发呆,不仅没人回答问题,没人理睬,也没人听,也没人看,整个班像死了一样,怎样调动都没用,他们连看戏的心情都没有,我这只上蹿下跳的猴子最后也死了,没心思再上了,而让他们看书是不可能的,每一个字对他们来说都是苍蝇蚊子,都是瞌睡虫,要是他们知道有仓颉这个人,一定恨得他要死,觉得他活得很多余。后让他们朗读,可听着他们半死不活地□□,心里又发疯般难受。
还说教没有考试压力的学生轻松,正因为没有压力,所以学生可以懒散,放肆,无法无天,是学生轻松,老师发疯,这种“轻松”是劳动没有收获的轻松,是工作没有价值的轻松,是觉得自己天天在浪费生命的轻松。
下午收到韩襄的信:
含晖,你睡下了吗?我刚从学校回来,从办公室走下楼梯时,又看到了那个又小又圆的月亮,挂在蓝色的天空中,一直照着我回宿舍。她也照见你的脸了吧。
含晖,你寄给我的毋忘我,给虫子咬破了信封,丢了。不过,不要生气,我抄一首诗给你,也叫“毋忘我”。
有一朵美丽的小花,
开在我们碧绿的草地上,
它的眼睛好像天空,
非常碧蓝、非常晴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