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皮一翻身下炕,就往门外走,到了门口扭头恶毒的望着屋里人,嘴里说道:“你们小心着点!”揭门帘出去,腾腾地走了。
众人嘴里骂着,又回到桌边继续打牌。
前半晌没有什么事,小翠从院子里出来,到南街上的胭脂水粉铺里买东西。刚拿着小纸包从铺子里出来,远远就看见怀安低着头走过来,拐弯进了对面的药铺。
小翠从边上走过去,看见怀安正在跟药铺的伙计说话。
伙计嘻嘻哈哈的说:“怎么怀安,不想活了,买砒霜?”
“药老鼠呢。”
“给你,二钱。拿好了可别乱放。这东西要沾上,说话小命儿就没了。”
怀安也不言语,丢下几个铜板,拿着小包出来。耷拉着脑袋也不看人,一路径去了。小翠心里咯噔一下,就顾不得回去,远远的跟着怀安,一直跟到他家的院子。怀安院门也不关,跌跌撞撞的闯进去,小翠也轻手轻脚跟了进来。
院子里破破烂烂,不像个人住的地方。堂屋和东屋西屋房上的瓦片被揭走了一层,下面的荆条椽子露在外面,只有一间小南屋瓦还在,勉强还能住人。
走到窗棂的破洞前往里望,看见怀安趴在地上,嘴里塞着一块手巾,一只手捶着地,眼泪不住的往外涌。压抑着的嘶哑哭声传来,让小翠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只见他在地上抽搐着,头不断的狠狠往地上撞,额头上有血丝不断的渗出来。
过了一会儿,怀安哭累了,慢慢的坐起身来,呆呆的看着桌上蒙了厚厚一层土的牌位,嘴里说着:“爷爷,我好后悔!如今我把家败成这个样子,只能等到了地底下再去跟您请罪吧!”说完,怀安颤巍巍的端起地上放着的一个破碗,就要往嘴边送。
小翠见势不好,揭起门帘冲进屋里,劈手夺过怀安手里的碗,狠狠的摔在地上。又把怀安从地上拉起来,扶到炕边坐下。
怀安呆呆的看着小翠,眼泪往下滚:“小翠,你干嘛拦我。我这样的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说完,搂住小翠的腰,小孩儿似的哭了起来。
小翠抚着怀安的头,安慰着:“怎么这么傻?好死不如赖活着。你这么年轻,再大的事还有过不去的?薛仁贵要饭还能成了大元帅,你这才遇上多大点事呀?要是都像你这样子寻死觅活地,我该死了几百回了。”
怀安平静了一点,说道:“都怪我糊涂。今天去跟方同贤借钱,被他撵出来,还在街上当着众人取笑我。说我爷爷刚强一辈子,最后还不是生了个败家子?从他话里头我这才知道,他一直记恨爷爷当时拦着我跟他来往,故意把我带坏来报复呢。可笑我还把他当成兄弟一样,为这事总跟爷爷生气,还骂过他老人家!突然想起这几年我的所作所为,真像做了一场噩梦!再看看自己的样子,实在没有脸活下去了。”
小翠说道:“浪子回头金不换!你从现在开始好好做人,也不晚呀。就是不能发家,也得规规矩矩的做人,不要再让别人小看。你这样死了,哪有脸到地下见你爷爷?”
怀安羞愧的说:“没想到今天是妹妹你救了我一命!”又低头想了一阵子,说道:“可惜我把家败得不成样子,再不敢有什么非分之想了。”
小翠也落下泪来。“要说苦,我比你还苦。可也不能怪自己的爹妈,有一点奈何,他们也不能把自己的孩子给卖了。”
擦擦眼泪,小翠又说道:“怀安,我看你也不是坏人,只要能回头就好。你要是不嫌我做过那个营生,我愿意从凤仙楼出来,跟你一块儿过日子。”
怀安愣住了,半晌说道:“可我现在不像以前了。家穷四壁,连自己也养不活,只会让你跟我受苦。再说,蔡大姐也不能平白放了你呀?”
小翠道:“今天我跟你说句实话。我这些年也攒了些私房钱,除了给自己赎身外,也有一点积蓄。你要真心跟我过,我们拿着这点钱出来,做个小本生意,也不会饿肚子。不过你一定得把吸白面的毛病给我戒了。”
怀安一咬牙,从炕洞里摸出一口菜刀,小翠还没反应过来,就见怀安右手一挥,左手的小指已经被生生的剁了下来。
怀安脸色煞白,惨笑着说:“我曹怀安以后要是再不好好做人,就像这根小指一般。”
小翠连忙上来找块布,手忙脚乱的给包上,埋怨道:“你傻了,干嘛伤了自己?有决心也不用剁自己的指头啊!”
两人正闹着,听见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一个老头儿揭帘子进来,原来是怀安的表叔曹老二。以前怀安最恨这老头,动不动的就教训自己一顿,平时看见他都躲着走。今天一见面,怀安满脸羞愧,低头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