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了么?
他沉到水底,一尺尺地用长剑劈空寻找。仍是毫无收获。眼看真气快要枯竭,不得不出水换气。
盖聂仰躺在悬崖地步的河滩上出神。这一战实在是凶险非常,竟逼得他将内力全部耗空,一时间连站都站不起来。可恨的是,仍在最后关头功亏一篑。阴阳之术,的确是奥妙非常,可谓通神。
秦宫之中,一定有更强、更莫测的阴阳家高手。今后若与他们为敌,自己又能如何应对?而昌平君多半已逃出这里,待他回到秦国,又会谋划什么对赵国不利的大计?
冥想之时,他摸到胸前挂着的一物,不禁心中一动。那是临别之前卫庄赠予的羊脂玉瓶,里面装着传说中见血封喉的药粉。
如果此战之前自己将少许“七杀散”涂在剑上,那么兴许就稳妥许多。昌平君必死无疑。
不对。盖聂想了想,将瓶子放回怀中。兵刃不涂毒,不仅是他盖聂的骄傲,更是剑客的骄傲。卫庄或许心狠手辣,但论起骨子里的傲气,却不输给这世间最顶尖的剑客。因此有一些事,他永远也不会做。同样,小庄也很清楚哪些事他盖聂决计不会做。既然如此,他又何必准备这么一份特别的临行之礼?
这一瓶“七杀散”,究竟是不是毒药?如果不是毒,那么它到底是什么?
盖聂没有想到,不久之后,他便得到了这个问题的答案——也付出了难以想象的惨烈代价。
TBC
第43章四十三
赵王迁七年,代地大动。
多年的战乱和天灾已将这个国家拖到了崩溃的边缘。据说受灾郡内大饥,人相食,死者过半。虽不断有奏报递入都城,邯郸却毫无动静,李牧不得不带着大将军的印绶去临近的几个县征集粮草。而从宫里传来的消息呢,却是大王今日带了几个美人去围猎啊,大王最宠爱的胡姬能在金盘中跳舞啊,大王又给了宠臣韩仓多少封赏啊……等等。
李牧也曾派遣使者向齐、燕、魏等国借粮赈灾,却均遭回绝。燕王魏王都为难道,这些年两国也是战事频频,实在没有余粮可借。而齐王几乎不管朝中事务,丞相后胜则道,齐国与秦国一向交好,两国曾有盟约;如果借粮给赵国,恐怕天下人都会认为齐国参与了合纵,必会触怒秦王,后果不堪设想。得到这样的答复,司马尚气得掷剑于地,恨声道:“我国与秦多年交战,损兵失地,有如山东之屏障;齐燕等国,不但不念唇亡齿寒之谊,反而推托搪塞,焉知屏障一失,他们要如何自处!”
苦无良策之际,军中将领之间便生了一场争论,是否要暂借出军中粮草救济代地;提出此说的几名将领大多是代郡出生,见家乡饿殍遍野的惨状,终归不忍;而反对者则言道,如果秦军趁机来攻,又将如何?双方激辩数日,忽然都不必争了——因为秦军真的来了。
这年春,秦国假上将军王翦,前将军杨端和,率四十万大军叩关攻赵。赵王任命李牧为大将军,司马尚为副将,倾全军抵挡入侵秦人。赵国前军交战失利,不得已放弃了平坦城等据点,全部退守井陉关。
当世雄关,若说秦国的函谷关可称天下第一,那么论险峻和坚固,太行八陉之一的井陉关理应位居二三。此地四面山势巍峨,峭壁陡滑;两山之间包夹一道深邃窄道,车不得方轨,骑不能成列;关口位于万仞丛中,形若龙喉。扼守此处,如关上了邯郸的西北大门,虽千军万马不可突。秦军兵力虽然数倍于赵,然而赵军占据地利,深沟高垒据守,四十万大军便难以寸进。
但王翦既然身为秦王最为倚重的老将,自然不会不做任何准备便强攻井陉。这一次他带来的秘密武器,是上百架精心制造的床弩。如弩车、投石机等大型攻城器械,原本只能在平原之上移动,用于攻击城池,很难运入山地;而如果仅靠人力互射箭矢,那么赵军居高临下,弓箭的射程必然较远,以强弩之利闻名天下的秦军便无法发挥优势。但这一次,王翦得到巧匠世家公输家族助阵,将改进后的床弩拆卸成数个较小的部件,再由人拉、由马驼,分批运入太行山区,在靠近井陉关口的地方重新组装起来。同时秦军麾下久经训练的弩兵部队分为三阵,每七人合作操纵一具床弩车,在将领的指挥下,昼夜不息地向井陉关上的守军射箭攻击。这些弩兵以“神武弩士”为名,旗帜、衣袍上绣着传说中后羿射下的金乌,在灭韩一战中曾立下大功,威震七国。这一次攻赵,又是他们大显身手的好机会。床弩的射程长达八百步,威力可以穿透三层牛皮的大盾;而关墙上的守军所射弓箭,最多只能达到二三百步,因此只要秦国的步兵不主动攻击,赵军再怎么反复劲射,也无法伤到他们一兵一卒。反而关墙上的塔楼被射得千疮百孔,守军中矢伤亡者甚众。所幸井陉关前的山道太过狭窄,数百架床弩无法尽情排开,威力有所稍减。
神武弩士一连攻了几日,赵军只能被动防守,不断加固关墙和营垒。王翦推测敌军士气已大为下降,便派遣一支奇兵,沿小路偷袭在高地据守的赵军。不想李牧早有准备,绕后而伏击,大败之。秦军受此一挫,更加谨慎,从此步兵不再主动出击,唯以弓弩射之。双方战战停停,陷入了僵持。
然而李牧深知这种僵持是无法维系长久的。情形与三十年前长平大战时的对峙又有所不同。那时秦国大军还要依靠从国内不断运来粮草,而如今,太原、上党、河内都尽归秦国所有,屯粮之地触手可及,根本不存在后顾之忧。相较之下,赵军自出兵以来,军中的供给便日日短缺,后方粮草迟迟不到;李牧接连派了三四个人去邯郸催粮,都如泥牛入海一般没了消息。他日夜难安,计算着军中余粮,自知已无法支持太久。必须在旬日内给予秦军重击,令他们主动撤军,此战方有胜算。
尽管气候渐渐转暖,站岗的时候再也用不着缩手跺脚,脸上的皮肉也不会被刀子一样的冷风划开;但与之相对的,疫病开始在营中蔓延;滋生的虫豸也越来越多。嗡嗡叫的蚊蝇叮在伤兵的残肢上,赶走一批又来一批。每个容纳伤患的大帐外面都堆积了不少被污血浸透的麻布,还有从伤口里挖出来的血块和腐肉,被暖阳一蒸,顿时散发出一阵阵异味。
“不妙。”司马尚带着盖聂在营中巡视,指着这样的杂物堆道,“你带些人来,这些都要烧掉。”
“诺。”
盖聂抬腿要走,却迎面撞见一队士兵抬着数个担架走出了营帐;担架上隐约可以看出个人形,但都连头带脚盖上了一层草席。
两人赶紧肃立在道旁,为他们让路。
抬尸的士卒脸上看不出哀恸,亦看不出恐惧,只有千人一面的麻木。
“士气有些低落。”司马尚待他们走远了,才望天长叹。“你看这树上做窝的燕子,它们衔来的,可都是坟上的新泥啊。”
盖聂的目光追着飞鸟,一言不发。司马尚本以为他会像以往一样默默地走开、去完成交代给他的任务,却听盖聂忽然开了口。
“司马将军,最近我常常在想,何谓国?国为君王?为社稷?为朝堂?为黎民??”
司马尚眉心一蹙。他深知盖聂一般不开口,开口便常常犯人忌讳的本事,赶紧将他拉到偏僻处。
“慎言。”
“古时候的三皇五帝,以公正明德治理天下;那时的天下之主,贤则四方归附,不肖则人民离弃,是为上古之国;而自夏商以来,所谓的一国之君,却并不是因为贤明获得的王位;黎民的归属,也并非出自人心的选择。那么这样的国,到底为何而存在?君主占有土地、人口、赋税,颁布法令,人人都得依从,所依据的又是什么?”盖聂一看四下无人,说话愈发没了顾忌,“以我国为例:我曾游历河间一带,晋阳、太原是被秦人强行夺去的赵国故地,那里在秦人的统治之下,赋税沉重,法令严苛,轻罪重罚,民生确实艰苦;然而回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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