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泄漏秘密,和实质的杀父没有什么分别了。”
滕翼一震道:“记不记得图先曾提过的莫傲,最擅用药,害死了人,事后什么都查不到,这一手不可不防呢。”陶方的脸色更难看了,站了起来,道:“让我回牧场一趟,和大少爷谈个清楚。”
项少龙点头道:“岳丈正染恙卧榻,你顺便去看看他也好。”陶方与乌应元主仆情深,闻言匆匆去了。他刚出门,王宫有内侍来到,传项少龙入宫见驾。项少龙连那盏茶都未有机会喝完,立即匆匆入宫去了。
才到王宫,禁卫统领安谷傒迎上来道:“大王正要派人往牧场找你,听得太傅来了咸阳,倒省了不少时间。”项少龙讶道:“什么事找得我那么急呢?”
安谷傒凑到他耳旁道:“魏人真的退兵了!”项少龙才记起此事,暗忖今趟信陵君有难了。安谷傒又道:“太傅谒见大王后,请随末将到太子宫走一转,李廷尉希望能和太傅叙旧呢。”
项少龙把李廷尉在心中念了几次,才省起是李斯,欣然道:“我也很想见他哩!安统领现在一定和他相当厮熟了。”安谷傒领着他踏上通往内廷的长廊,微笑道:“李先生胸怀经世之学,不但我们尊敬他,大王、王后和太子都佩服他的识见。”
项少龙心中暗笑,自己可说这时代最有“远见”的人,由他推荐的人怎错得了。李斯若连这点都做不到,将来那能坐上秦国第二把交椅的位置。这小子最管用的就是法家之学,与商鞅一脉相乘,自然对正秦人的脾胃。廷尉虽职位低微,却是太子的近臣,只要有真材实学,又懂逢迎小盘,将来飞黄腾达,自是必然了。
左思右想之际,到了内廷的宏伟殿门前。登上长,踏入殿内,庄襄王充满欢欣的声音传来道:“少龙快来,今趟你为我大秦立下天大功劳,寡人定要重重赏你。”项少龙朝殿内望去,只见除了吕不韦和徐先这两大丞相外,鹿公、贾公成、蔡泽、嬴楼、嬴傲、王陵等上次见过的原班权臣大将全来了,只欠了一个对他态度恶劣的大将杜壁。他忙趋前在龙廷前跪下,道:“为大秦尽力,乃微臣份内之事,大王不必放在心上。”
庄襄王笑道:“快起来!如此不动干戈,便化解了破关之危,最合寡人心意。”项少龙起来后,偷望了吕不韦一眼,只见他眼内杀机一闪即没后,堆起笑容道:“少龙就是这么居功不骄的人,不过少龙尚无军功,大王异日可差他带兵出征,凯旋归来时,再论功行赏,不是更名正言顺吗?”
这时项少龙退至末位,正咀嚼着吕不韦刚才眼神透露出的杀意,暗忖明天相府宴会时,定要小心点才成,否则说不定真会给吕不韦借比试为名,活生生宰掉了。不过刚才庄襄王说者无心的一番话,正显示出他不喜妄动干戈的和平性格,实与吕不韦的野心背道而驰。只听鹿公呵呵笑道:“右相的想法未免不懂变通了,不费一兵一卒,就使魏人退兵,其他四国更难再坚持,这还不是立了军功吗?”
庄襄王开怀道:“鹿公此言正合孤意,各位卿家还有何提议?”此刻只要不是聋的或盲的,均知庄襄王对项少龙万分恩宠,谁敢反对?商议了一番后,决定策封项少龙为御前都统兼太子太傅,与安谷傒同级,假设秦王御驾亲征,他和安谷傒便是傍侍左右的亲卫将了,但目前仍只是个虚衔,没有领兵的实权。众人纷纷向他道贺。
在这情况下,项少龙可说推可无推,同时也知道,庄襄王的恩宠,进一步把他推向与吕不韦斗争的路上。以前就算对着赵穆这么强横的敌人,他也没有半丁点惧意。可是只要想起历史上清楚写着庄襄王死后那十年的光景,吕不韦一直权倾朝野,无人敢与其争锋,又自己不知会否栽在他手上,想想就头皮发麻,苦恼难解。这就是知道部分命运的坏处了。
又畅谈一番后,庄襄王特别嘱咐项少龙今晚要和他共餐,才欣然离去,返回后宫歇息。项少龙更是心中叫苦,因为庄襄王并没有邀请吕不韦,摆明今趟的功劳,是全归他项少龙一个人的。不过他也没有办法,和吕不韦虚与委蛇一番后,往见李斯。李斯搬到了太子宫旁的客舍居住,见到项少龙,露出曾共患难的真诚笑意,谢过安谷傒后,把他领进客舍的小厅堂去。
项少龙见他一洗昔日倒霉之气,脱胎换骨般神采飞扬,代他高兴道:“李兄在这里的生活定是非常写意了。”李斯笑道:“全赖项兄提携,这里和相府,可说是两个不同的天地,若要我回到那里去,情愿死掉算了。”这么一说,项少龙立知他定是在相府挨过不少辛酸,例如遭人排挤侮辱的那类不愉快事件。
这时有位俏婢奉上香茗后,才返回内堂。项少龙见她秀色可餐,质素极佳,禁不住多看了两眼。李斯压低声音道:“这是政太子给我的见面礼,还不错吧!”项少龙听得心生感触,想当年小盘调戏婢女,被母亲赵妮责怪,现在则随手送出美女。不过这小子尚算听教听话,依自己的指示善待李斯,还懂得以手段笼络人,真不简单。忍不住问道:“李兄认为太子如何呢?”
李斯露出尊敬的神色,低声道:“太子胸怀经世之志,观察敏锐,学习的能力又高,将来必是一统天下的超卓君主,李斯有幸,能扶助明主,实拜项兄之赐。”今趟轮到项少龙对李斯肃然起敬了。他对小盘这未来秦始皇信心十足,皆因他从史书预知结果。可是李斯单凭眼光,看出小盘异日非是池中之物,当然比他更要高明多了。
李斯眼中再射出崇敬之色,但对象却是项少龙而非小盘,正容道:“前天我陪太子读书时,大王和王后来探太子,说起项兄曾提议一统天下后,外则连筑各国长城,内则统一币制、立郡县、开驿道、辟运河,使书同文、行同轨,确是高瞻远瞩,李斯佩服得五体投地。”项少龙听得目瞪口呆,想不到自己被迫下“念”出来的一番话,庄襄王竟拿来作对小盘的教材,异日小盘奉行不误时,岂不是自己拿历史来反影响了历史,这笔糊涂账该怎么算呢?
真正的谦逊了几句后,李斯向项少龙问起了吕不韦的动静。项少龙说了后,李斯道:“项兄不用担心,照我看大王对吕不韦的大动干戈,又惹得五国联军兵临关下,已开始颇有微言,这大奸贼风光的日子怕不会太长久了。”项少龙心中暗叹,任你李斯目光如炬,也不知庄襄王命不久矣。诚恳地道:“老天爷并不是每事都能如人所愿,将来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李兄只须记着尽力辅助太子,其他的事都不要理会。”
李斯不悦道:“项兄当我李斯是什么人,既是肝胆相照的朋友,自当祸福与共,以后李斯再不想听到这种话了。”项少龙苦笑时,小盘差人召他去见。两人均感相聚的时间短促,但既是太子有命,惟有依依惜别了。项少龙虽树立了很多敌人,但也交到了很多朋友。
第二章、秦王归天
小盘负手立在窗漏前,看着黄昏下外面御园的冬景,自有一种威凌天下的气度,内侍报上项少龙来临,退了出去后,淡然道:“太傅请到我身旁来!”项少龙感到他愈来愈“像”太子了。移到他左旁稍后处站定,陪他一起看着园外残冬的景色。小盘别过头来看了他一眼,又转回头去,轻轻叹了一口气。项少龙讶道:“太子有什么心事呢?”小盘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道:“我有什么心事,谁能比太傅更清楚哩!”
项少龙微感愕然。小盘还是首次用这种“太子”的口气和他说话,把两人间的距离又拉远了少许,感触下,不禁学他般叹了一口气。一阵不自然的沉默后,小盘道:“昨天吕相国对我说了一番非常奇怪的话,说这世上只有三个人真正对我好,就是父王、母后和他吕不韦。但三人中,可助我一统天下的,却只有他一个人能办到,教我不要相信其他人,他们只属供我成就不朽霸业鸿图的踏脚石。唉!看来他真把我当作是他的儿子,又以为我也心知肚明了。”
倏地转过身来,目光灼灼地瞧着项少龙,低声道:“师傅!他为何要说这番话呢?是否针对你而言?我也不知什么时候才可登上王位,他却好像已把我看成了秦室之主,这事岂非奇怪之极?”项少龙被他看得心头狂跳。换了往日,他定会责他不应称他作师傅,可是目下为他霸气迫人的气度所慑,兼之他竟能从吕不韦的说话中,推断出吕不韦和他之间有点不妥当,显出过人的敏锐和才智,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小盘恍然,回复平常的神态道:“看太傅的神情,吕相国和太傅间必发生了一些不愉快的事?”接着神情微黯道:“太傅仍要瞒着我吗?”
项少龙这时才有空想到小盘提出的另一个问题。自己知道小盘很快会因庄襄王的逝世登上王位,皆因此乃历史,可是吕不韦凭什么知道呢?除非……想到这里一颗心不由跳得更剧烈了。
小盘讶道:“太傅的脸色为何变得如此难看?”这时项少龙想到的却是:历史上所说庄襄王登基三年后,因病去世根本就不是事实。庄襄王根本是给吕不韦害死的。否则他不会在这时候向小盘说出这番奇怪的话来。自己怎能任他行凶呢?
他的心跳得更剧烈了。自己真蠢,盲目相信史书和电影,其实早该想到这可能性。假设他把所有事情,和盘向庄襄王托出,他会怎样对待这大恩人呢?以他和庄襄王与朱姬的关系,他的说话肯定有很大的说服力。这样能否把历史改变?项少龙猛下决心,决定不顾一切,也要设法挽救庄襄王的性命,如此才对得住天地良心。
就在此时,一名内侍奔进来哭道:“禀上太子,大王在后廷昏倒了。”小盘立即色变。项少龙则手足冰寒,知道已迟了一步,终于改变不了历史巨轮转动的方向。同时想起刚才廷会时吕不韦眼中闪过的杀机,明白到那竟是针对庄襄王而发的。今趟他又输了一着,却是被虚假的历史蒙蔽了。
八名御医在庄襄王寝宫内经一晚的全力抢救,这秦国君主已醒了过来,却失去了说话的能力,御医都认为他中了风。只有项少龙由他眼中看出痛苦和愤恨的神色。他的脉搏愈来愈弱,心脏两次停止了跳动,但不知由那里来的力量,却支撑着他,使他在死神的魔爪下作垂死挣扎。当吕不韦趋前看他时,他眼中射出愤怒的光芒,口唇颤震,只是说不出梗在心里的话来。
朱姬哭得像个泪人儿般,全赖一众妃嫔扶着,才没有倒在地上。秀丽夫人和成蟜都哭得天昏地暗,前者更数度昏厥了过去。小盘站在榻旁,握紧庄襄王的手,一言不发,沉默冷静得教人吃惊。获准进入寝宫的除吕不韦外,只有项少龙这身分特别的人,以及徐先、鹿公、蔡泽、杜壁等重臣,其他文武百官,全在宫外等候消息。
庄襄王忽然甩开小盘的手,辛苦地指向项少龙。吕不韦眼中凶光一闪,别头向项少龙道:“大王要见你!”说罢退往一旁,只留下小盘一人在榻侧。项少龙心中悔恨交集,若他能早一步想到吕不韦狼心狗肺至会害死庄襄王,定会不顾一切地把他的奸谋揭露出来。可是却斗不过命运,终是棋差一着。他来到榻前,跪了下去,握紧了庄襄王的手。
庄襄王辛苦地把黯淡的眼神注在他脸上,射出复杂之极的神色,其中包括了愤怒、忧伤和求助。当场所有人里,除了吕不韦外,恐怕只有项少龙能明白他的意思。他虽不知吕不韦用什么手法和毒药害到庄襄王这个样子,但极有可能是凭着与庄襄王的亲密关系,亲自下手。所以庄襄王醒来后,心知肚明害他的人是吕不韦,却苦于中毒已深,说不出话来。吕不韦的新心腹莫傲用毒之术,确是高明至极,竟没有御医可以看出问题。
握着庄襄王颤抖着的手,项少龙忍不住泪水泉涌而出。一直没有表情的小盘,亦跪了下来,开始痛泣起来。宫内的妃嫔宫娥受到感染,无不垂泪。项少龙不忍庄襄王再受折磨,微凑过去,以微细得只有小盘才可听到的声音道:“大王放心,我项少龙定会杀掉吕不韦,为你报仇。”小盘猛震了一下,却没有作声。庄襄王双目异芒大作,露出惊异、欣慰和感激揉集的神色,旋又敛去,徐徐闭上双目,头无力地侧往一旁,就此辞世。
寝宫内立时哭声震天,妃嫔大臣跪遍地上。小盘终于成为了秦国名义上的君主了。
项少龙回到乌府时,已近深夜四更天了。他和滕翼、荆俊都是心情沉重。没有了庄襄王,吕不韦更是势大难制。小盘一天未满二十一岁,便不能加冕为王,统揽国政,吕不韦这右丞相理所当然地成了摄政辅主的大臣。朱姬则成了另一个最有影响力的人。可是因她在秦国始终未能生根,故亦不得不倚赖吕不韦,好互相扶持。利害的关系,使两人间只有合作一途。
在某一程度上,项少龙知道自己实是促成吕不韦对庄襄王遽下毒手的主要因素之一。正如李斯所言,庄襄王与吕不韦的歧见愈来愈大,加上乌廷威的泄秘,使吕不韦担心若项少龙向庄襄王揭出此事,说不定所有荣华富贵、名位、权力,均会毁于一旦。加上又希望自己的“儿子”早点登基,本身更非善男信女,故铤而走险,乃属必然的事。现在秦朝的半个江山,已落到了这大奸人手里。他唯一失算的地方,就是千猜万想,也估不到小盘的真正身分。
三人此时在大厅坐下,虽是身疲力累,却半点睡意都欠奉。滕翼沉声道:“是否吕不韦干的?”项少龙点头道:“应该错不了。”
荆俊年少气盛,跳起来道:“我们去通知所有人,看他怎样脱罪。”待见到两位兄长都木然看着他时,才颓然坐回蓆上。滕翼道:“不若我们立刻离开咸阳,趁现在秦君新丧,吕不韦忙于布置的时刻,离得秦国愈远愈好。”
项少龙心中暗叹,若没有小盘,他说不定真会这样做。为了娇妻和众兄弟的安全,什么仇都可暂搁一旁,现在却不可以一走了之。滕翼道:“君子报仇,十年未晚。眼前这脱身机会错过了将永不回头,吕不韦现在最忌的人就是三弟,只要随便找个藉口,就可把我们收拾。”项少龙叹了一口气道:“二哥先走一步好吗?顺便把芳儿她们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