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向以来,他均有信心可稳胜项少龙,但今晚交手以来,他虽未曾真败,却是连番受挫。使他强大的信心为之动摇,发挥不出全部的实力。围观者愈聚愈多,已过三千之数,但却不闻半点声息,从而可知现场的气氛是如何紧张凝重。
管中邪长击刃微微晃动,当气势蓄至巅峰时,双眉耸竖,大步前跨,一股彻骨的剑气,立即潮涌而去。项少龙雄立如山,虎目寒芒闪闪,使人感到他气势强如峭壁,绝不怕惊涛骇浪的冲击。管中邪再跨前一步,离开项少龙只有十步许的距离,气势更见强劲,冷然道:“项大人是否必要与小将分出胜败,好夺得美人归呢?”
项少龙心中暗骂,你管中邪确是卑鄙,明知自己并不甘愿娶吕娘蓉为妻,却偏这么说话,目的当然是见自己气势强大,故欲以此分自己心神,假设他项少龙想到嬴了便须娶吕娘蓉,争胜之心自然会因而灭弱,气势自是水退船低,大幅灭弱。这也是莫傲教吕不韦以吕娘蓉为彩注的毒计微妙之处了。所谓攻人者攻心为上,莫傲便是深明个中道理。
项少龙收摄心神,朗声笑道:“娘蓉小姐国色天香,管大人不正是为她全力求胜吗?”这两句话是针锋相对,只要管中邪想到他项少龙明天便要毒发身亡,能否娶到吕娘蓉巳是无关痛痒,而他管中邪却是输不起时,心神一分,就难以发挥全力了。
管中邪因心有所求,果然微一愕然,剑尖立透出一股肃杀之气,显是求胜之心大起,自然而然就流露出来。项少龙不惊反喜,“嚓”地跨前一步,墨子剑似吞若吐,笼罩对手。这是迫管中邪于心存杂念时出手了,但因他仍是守势,故没有违反任对方主攻的承诺。众人见两人无论才智剑法,均在不同的层面上交锋,无不看得如痴如醉,叹服不已。
管中邪再无选择,清啸一声,长击刃化作一道精芒,电掣而去,直取项少龙脸门。这一出手,威势强猛无俦,有若风雷并发,看得众人连呼叫都忘掉了。项少龙正是要引对方提早发剑,这刻不慌不忙,墨子剑疾出如风,于严密封架中作反击。刹那之间,长击刃和墨子剑交击了十多记,“噗噗”之声,使人听得心弦震撼,狂跳不止,两人愈打愈快,众人眼花神摇,竟忘了喝采助威。
项少龙借着重剑的优点,使出硬封硬砍的打法,务要挫折对手的信心和锐气。墨子剑法除了三大杀招外,本是重守不重攻,以王道之气不战而屈人之兵。但最厉害是每一守式均暗含反攻之势,寓攻于守。使管中邪每一剑都难以尽展攻势,不能畅施连消带打的妙着。当年墨家钜子于元宗指点项少龙剑术时,只是虚晃剑招,便轻轻松松地迫退了项少龙,可知墨子剑法守势之妙。
项少龙刚才虽尽展智谋策略,说到底仍是对管中邪屡攻不下,难以取其性命。故退而求其次,利用墨子剑法以守代攻的妙着,既守且攻,在这情况下,只要管中邪破不了他的守势,还要应付他的攻势。那任何人都该觉得胜的是他了。最妙的是由于尚未真正分出胜负,那他就不用娶吕娘蓉为妻了。今晚项少龙为了应付管中邪这大敌,展尽智慧与浑身解数,在策略上确是无懈可击。
管中邪这时愈打愈心惊,别人看他长击刃旋飞似雪,劲气豉荡,威猛无俦,但他却心知肚明自已由于主攻的关系,力量损耗的速度远远快于对方,可是三十多剑后仍未能把对手迫退,这样打下去,力道尽时,就是对方再作凌厉反攻的时刻了。他乃剑道的大行家,心知不妙,故意手中剑缓了一线,露出空间,引对方反击。
岂知项少龙来自元宗的墨子剑法乃仁者的剑法,根本没有乘隙取敌的意向,虽明知是诈,仍没有把握时机立施反击。吓得管中邪汗流浃背,以为对方看破了自己的诡谋,气势顿时再弱了一分。四周的人终忍不住呐喊鼓噪,发出震耳欲聋打气助威的声音。“噗”的一声清响,管中邪终于无功而退,趁力竭之前收手,免得山穷水尽时,给项少龙的木剑夺掉小命。
项少龙并非不想杀他,而是体力方面也好不了多少;纵想反攻亦力有不逮。同时心中骇然,若管中邪可坚持多半刻,说不定败的会是自己呢。两人又成遥对之局。全场静至落针可闻。两人均难以忍藏地剧烈喘息着。
徐先长身而起道:“就让微臣作个公证人,此战就以不分胜败作罢,娘蓉小姐花落谁家就另作安排吧,”全场响起如雷采声,表示对这场精采的比剑叹为观止,久久不歇。
第二章、风两来前
项少龙回到席位时,受到娇妻和众人英雄式的欢迎。但他却知道自己的双腿仍在不受控制的抖动着,而无论体能和剑法,均逊管中邪半筹,之所以能一直领前,皆因战略合宜和得重剑之利,换了使的是血浪,此仗必败无疑,所以心中绝没有丝毫欢欣之情。对面的燕太子丹向他颔首示意,对他出手挫了管中邪的威风,表示感激。回到吕不韦一席的管中邪木无表情,默默接受吕不韦诸人的道贺。
不过他虽然自感颜面无光,但实质上他已成了王剪之外,第二位能与项少龙撷抗的高手,使他的身价顿然不同,有增无损。此时挤在四方的人仍是议论纷纷,不肯离去,朱姬见宴会的气氛乱成一片,便宣布宴会结束。项少龙待小盘、朱姬离席后,返回营帐。纪嫣然等为他检视腿伤,发觉渗出血水,忙为他洗涤伤口,换药敷治。荆俊仍兴奋地和赵致及乌廷芳讨论着刚才惊心动魄的一战。
项少龙向纪嫣然问起滕翼,知他在宴会刚开始时起程了,叹一口气道:“管中邪确是高手,韧力惊人,我不是不想杀他,只是办不到。”荆俊笑道:“但他也奈何不了你。”
纪嫣然摇头道:“小俊错了,管中邪今晚落在下风的原因,只为开始峙他没有痛下杀手,以为项郎横竖活不过明天了,他怎肯甘冒众怒杀死项郎呢?”众人都听得心情沉重起来,这么说,管中邪虽未必可胜过项少龙,但至少该可与他平分秋色了。
赵致道:“别人却不会这么想,我看包括吕不韦和管中邪在内,都以为我们夫君大人因不想娶吕娘蓉,才在占尽优势时改攻为守,所以到现在仍摸不清项郎的虚实。”纪嫣然欣然道:“致致言之成理,总之这一仗对双方既有利亦有害,项郎要努力了,管中邪迟早会借吕娘蓉再向你挑战,假设你那种既怪异又快速的打法能更发挥威力,说不定管中邪终要败下阵来的。”项少龙心中大动,暗忖假若能铸制一把东洋刀,那就更有把握了。
此时在外当值巡视的桓齮匆匆回来,到了项少龙旁低声道:“高陵君的人开始移动了。”在小盘的王帐内,桓齮报告了高陵君叛军的情况后,正要说出自己的判断时,项少龙截断他道:“储君对敌人的调动,有什么看法呢?”
李斯露出赞赏之色,暗忖秦廷之内,恐怕最懂揣摩储君心意的就是项少龙了。项少龙却是心中好笑,他对小盘实在有双重的感觉。一方面,他是看着小盘由少长大的人,深明他的个性,更清楚他因母亲妮夫人受辱后性情大变,心中充满仇恨和怀疑,明白到生存之道,就是要掌握权力。即使是他最信任的项少龙,若事事都为他代劳作主,迟早会生出间题。
另一方面,是项少龙更知小盘将会是未来一统天下的秦始皇,威凌天下,故不期然地信任他的能力,不会像其他人般当他只是个未成熟的孩子。这两个因素合起上来,使项少龙对小盘既疼爱又尊敬,尽量予他更多发挥的机会。
小盘闻言欣然道:“桓卿家对敌情的掌握非常详确,应记一功,事后寡人当重重有赏。”桓齮大喜叩头谢恩,暗想跟储君做事确是不同,若同一番话向王剪说出来,能换来微微点头已喜出望外了,那有什么功劳可言。
小盘略一沉吟道:“高陵君既把人马沿河下移,看来仍不出火攻水淹两种手段,由于我们军力在叛军三倍以上,故他必须制造种种形势,使我们陷进乱局里,才有可乘之机。”桓齮见这未成年的储君分析起来头头是道,禁不住生出遇上明君的感觉,折服不巳。他那叹服祟敬的眼光,比任何拍马屁更有效力。纵是对他关怀爱护的项少龙,亦从未以这种目光看过他。
小盘信心大增,沉吟片晌后道:“可推知高陵君发动时,必是先使人烧自己的营帐,由于风势关系,且火又是往高处蔓廷,首先波及的就是木寨后的营帐,那时只要再对木寨内发射火箭,为了寨内太后和王眷的安全,必会仓忙往泾水撤去,以为渡过泾水之后,就可安全。”今次连项少龙都露出欣赏神色,这未来的秦始皇确是厉害,若有先见之明般可洞悉一切。
在发动火攻之时,高陵君只要使人在寨后的营帐和草地浇上火油,火起后就休想可扑熄了。假若完全不知道祸之将至,高陵君确有很大的成功机会。小盘续道:“高陵君的目标主要是寡人,所以他必使人扮作禁卫,隐在附近,暗中找寻下手的机会,那他就必须制造第二个混乱。”李斯和桓齮均知趣地没有答口,好让他把心中所想到的说出来。
项少龙故意道:“储君认为高陵君会运用什么手段呢?”小盘兴奋地道:“当然是水攻,那时高陵君将会在火势上风处虚张声势,好迫使我们仓皇率众逃过对岸,当人群争先恐后渡河之时,再在上游放下储满的水,夹杂着巨木,一举把四道桥梁淹没撞毁,假若寡人刚在桥上,那高陵君更立可奸谋得逞;如若不然,也可把我们的军力破成两截,首尾难顾,那时只要叛军顺流而来,以火箭同时往两岸发射,便可趁混乱形势登岸来行剌寡人了,里应外合下这计策不可谓不既毒且绝。”
桓齮忍不住赞叹道:“储君英明,小将佩服得五体投地了。”小盘立即飘飘然起来道:“那时只要吕不韦派几个像管中邪那样箭术高明的人,又使人潜伏水中,要射杀那个人不是易如反掌。更由于项卿家其时该是刚毒发身亡,都骑军群龙无首,于是吕不韦和管中邪更可在事后以护主立功,从于叛乱中身亡的鹿公、徐先等人手上把军权接掌过去,那时我秦室天下,就要落入吕家之手了。哼!”
三人当然明白小盘意思,吕不韦因为深悉高陵君的计画,届时自可要杀那一个人就杀那一个人,要提拔谁人就提拔谁人。功劳和权势全属他们的,罪衍就由高陵君这被人利用了也不知是什么一回事的糊涂鬼承受了。莫傲想出来的计策,确是高明得教人心寒。幸好他明天就要死了,否则项少龙迟早都会给他害死。这也是命运。否则就没有秦始皇了。
天尚未亮,田猎的队伍出发了。队伍里少了太子丹的人,不知是否因被吕不韦故意羞辱,故没有颜睑参加田猎,又或借此以作抗议。吕不韦神采飞扬地主动向项少龙示好和打招呼,当然因他认定了这是项少龙最后的一天了。
管中邪与项少龙碰头时,少了点往日信心十足,稳吃住对方的神气,却多了两分尊敬和三分惋惜。剑术到了管中邪这种境界,确是难寻对手,而像项少龙这旗鼓相当的对手,今晚便要“一命呜呼”,试问管中邪怎能不心情矛盾,为自己永无击败项少龙的机会而“惋惜”。
朱姬、琴清和纪嫣然诸女都在这早猎里缺席,由小盘之下至昌文君等人无不心神悠闲,虚应故事般打了些飞禽走兽,就收队回营。至于其他人不知就里,仍是在大草原上尽情放猎。
回途时吕娘蓉故意策骑来到项少龙身旁,瞪了李斯一眼,吓得后者忙借故后退时,才道:“项少龙,你是否故意不取胜,免得要娶你心内讨厌的人为妻?”项少龙大感头痛,这仇人之女的脾气既刚烈又反覆,既说明了不愿嫁给自己,更明知自己过不了今晚;偏又执着于自已是否讨厌她,但无论如何也可由此清楚她对自己非是全无爱意了,否则何须斤斤计较。
苦笑道:“非不愿也是不行也,严格来说我还算是输了。因为管大人确迫得我腿上伤口复裂,只不过我因怕失去争逐三小姐的资格,昧着良心不说出来吧了!三小姐可满意了吗?”吕娘蓉给他盯得俏睑微红,闻言先露出些微喜意,旋又神色一黯,垂下头来,咬着唇皮,欲言又止,说不出话来。
项少龙明白她正饱受良知的煎熬,更怕她忍不住告诉自己被下了毒一事,正要岔开话题时,吕不韦在前方挥手唤吕娘蓉过去,旁边还有莫傲,显是和项少龙有着同样的恐惧。
吕娘蓉瞥了他一眼,轻叹一声,赶了过去。接着轮到昌文君来到他旁,眉开眼笑道:“嬴盈这妮子,不等我兄弟开口,自己就说非你不嫁了!看来项兄不管哪方面的功夫,都为我大秦之冠,我两兄弟对少龙实是非常感激。”项少龙真想不到一天之内既要和管中邪在校场上分出高低,遗要和他在情场上见过真章。不过这两场管中邪都落在下风,尤其赢盈大小姐更是没给他机会表现就判出局,这下够管中邪呕心很久了。
回到营地,项少龙刚安排了亲卫保护诸位娇妻,鹿公就遣人来找他了。到了鹿公帐内时,徐先、王陵和几位心腹将领正在密议,那败在周子桓手下的白充亦在其中。鹿公欣然着他在身旁坐下,亲切地拍他肩头道:“昨晚少龙的表现确是精采绝伦,杀得管中邪那家伙全无还手之力,又先发制人阻止那自居仲父的老贼中断比武,着着均占在先手。教人大为叹服,若你能领军沙场,必是无敌的猛将。”
王陵皱眉道:“少龙昨晚为何不趁机把管中邪干掉呢?若他今晚躲在暗处以冷箭伤人,恐怕我们这里有很多人会没命。”项少龙明白管中邪那两箭四鹏的绝技,已震惊大秦。而自己昨晚更成功营造了剑压管中邪的伪象,所以目下亦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