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鹤芬按了按眼睛,望着女儿又说:“……我真的很想你,真的,恨不得长一对翅膀飞回来,可那时候,我没法回来,也回不来,时局太紧张了,我几度被反政府武装分子扣留,几度危险,心里绝望地想,恐怕再也见不到我的女儿了,这是我这辈子,唯一的憾事……”
陈安也红了眼圈,安慰道:“都过去了,不提了,好吗?”
董鹤芬笑了笑:“妈妈不怕你恨我,妈妈怕的是,你不理睬妈妈,不承认我是你妈妈,你将妈妈推得很远,很远,那才是比什么都可怕呢。”
她漂亮的杏核眼里满是期待,陈安明白,她期待的是什么,可那两个字,仿佛在嗓子眼生了锈,尤其面对她,她怯懦,做不到。二十年前,自己想喊来着,做梦都在喊,可是,妈妈听不见,妈妈不在身边,妈妈根本就是,抛下不要她了,她连妈妈的一丝影子也抓不到。
她做不到,至少目前,她做不到。
“安安……”董鹤芬的声线,充满探寻和试探。
陈安忍着心头的酸痛,望着母亲,这是生她的女人,就连自身那分漂亮,也是她给予的。陈安也相信,她现在的感情流露,没有掺杂丝毫的水分。
她说:“对于您,我不会再恨您,今后,也不会不理您甚至怨您,当年,您有您的难处和不得己的立场,我现在终于理解了,我不怪您。”她委婉地只用“您”替代了那两个字。
那亲密的称呼,需要从心底里喊出来。
董鹤芬叹了口气,她还奢求什么,这是她的孩子,从身体里剥离出来的骨肉,而且这个孩子,是这么的懂事。
“安安,妈妈谢谢你,谢谢你能理解妈妈。”
陈安的目光在屋中一转,客厅的摆设古香古色的,角落里,还放着一只老旧的皮箱,尽管颜色己褪得看不出色泽,但她还是认出,那是母亲年轻时用过的皮箱,经常拎着它出差。小时怕妈妈一走就是好长日子,她常常把这口箱子藏起来……看着看着,陈安渐生困惑。
“我,可以问您一个问题吗?”
董鹤芬点头。
“问吧。”
“我想问您,可曾后悔过当初,和……和陈部长有过那段婚姻?”
“安安!”董鹤芬的声浪一下提了好几个分贝,同时也心疼着:“安安,他是你爸爸!”
“他不是!”陈安眼睛里瞬间冒出一股子寒。
董鹤芬看得心惊肉跳,无论她和陈德明的关系如何僵,她却不希望女儿对自己的父亲,是那样的态度。陈部长?多陌生,多伤人!
“安安,你父亲很爱你。”
陈安笑了笑,反问道:“爱我吗?他爱过我吗?”
董鹤芬忽然有些软弱无力,不由怔怔地看着女儿。
陈安的声音几近发颤:“小的时候,他或许很爱我,可后来,他的爱,没了!”不是没了,而是转移了,他爱的,是他那个心爱的小女儿。
这绝对不是继续谈下去的好话题。董鹤芬急忙说:“安安,你长大了,有些事情,你慢慢会懂得。而且,你马上也要嫁为人妻了,妈妈祝贺你……”陈安凄然一笑:“谢谢您的祝福,我,终于要嫁人了。”连这嫁人,也是陈部长“恩赐”的。
董鹤芬心尖也跟着一颤,这话怎么说的,每一件事,都不让人轻松。
“安安,妈妈可以告诉你,对于当初的选择,妈妈不后悔,从不曾后悔嫁给你爸爸。”
陈安有些吃惊:“您,就真的不后悔?”
“是的,人不能预知未来,所以我不后悔;毕竟,他给过我一个少女所有的梦幻和憧憬,也给过我幸福的婚姻,虽然很短暂,但最重要的是,我有了你,这已经足够。”
陈安望着母亲,想不通,她想不通啊。
董鹤芬又严肃地说:“既然说起来了,那么安安,妈妈也想问你,那一刻间的决定,你决定嫁给立维的决心,现在动摇了吗?”
“我不知道。”陈安摇头,又想了想:“但至少,我必须走下去。”不得不走下去。
董鹤芬心慌又心疼,以后,这担心,恐怕是一定的。女儿的路,或许会走得很辛苦,如果她看不到立维的心。可这些,谁说得好呢,她也不能为女儿保证什么。
“安安啊,有些东西即便再喜欢,也总有不得不舍弃的时候;有些人即便对你再好,可注定不能陪你走下去。”她语重心长,一语双关。
……
陈安告辞,从院里出来,董鹤芬不放心似的。
“安安,妈妈不奢望别的,只希望你能幸福。”
陈安微笑:“我知道。”
“你现在不知道,这只有等你将来有了孩子,才会理解当妈妈的一片苦心。”
“或许吧。”
董鹤芬用力拥了一下女儿:“去吧,有时间给妈妈打电话。”
“好。晚安。”
陈安上了车,董鹤芬一直看着车子驶出巷子,这才慢慢转回身。
回到客厅,她思忖了一会儿,总觉得有些事扰得她忐忑不安,女儿的脸色,实在不怎么好。
她戴上花镜,翻出电话簿,拨了身边的座机。
“是我,董阿姨。”
立维急忙道:“您好。”
董鹤芬开门见山说:“安安刚从我这里走,我看她神色不太好,你也知道,最近她心思重,而且也不愿跟别人讲。当然,你们俩都成人了,也不需要长辈费太多神,但有句话我必须说在前头,我,绝不允许我的女儿受一点儿委屈,这点,你能跟我保证吗?”
立维半天没言语,保证?谁敢。
董鹤芬有些不悦,追问:“不能,是吗?”
立维挠了挠额角,如果不能,是不是就不把安安给他了?他也太难了吧。
董阿姨这是给他下马威,还是担心他们将来过不好?
“董阿姨。”他慢吞吞地说:“我不能跟您保证什么,但我,是爱安安的,我只能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