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将要道歉的时候,理事长却温和地笑了起来:“这个问题简单,我没有什么朋友,家人也不在身边,不需要为了这些事情烦恼。”
我头一次对他露出了感谢的目光,但却把诸如“家人都是怎样的人”、“是否有爱人或小孩”的后续问题吞回了肚子里。
“恕我直言,您的身体状况看起来并不好,是工作过度操劳的缘故吗?”
话题被转到了其他方向,房间里的气氛变得稍微融洽了一点。
“这个?有一部分是。不过我本身就不太会照顾自己,早些年的时候就把身体搞垮了。看起来太瘦了对吧?”理事长抬起自己的一只手端详,调侃道:“以前总有人这么说我。”
“嗯……我可能还要提一个十分失礼的问题——您的腿是……?”
“二十年前发生了一点小意外。”理事长毫不介意(当然也可能是装作不介意)地将腿上的毛毯掀开。
他右腿裤管四分之三的部分都是干瘪的,也就是说,他没有右腿。
这还哪里算得上是小意外。
“这……”在我这近十年的职业生涯中,第一次感到无话可说:“现在的科技如此发达,您不打算抛弃轮椅考虑一下义肢吗?”
“装义肢的手术一定很痛苦,我是个怕疼的人。”他的笑容一点点消失,像阳光下融化的冰雕一样不见踪影:“二十年前我就疼够了,已经失去的东西既然回不来,替代品再好也不属于我,除非——”理事长停住了话题。
可怕的窒息感一下攫住了我的神经,他没有散发出任何愤怒、不快的气息,只是用空泛的目光看着我,那感觉却像被黑暗中的猛兽死死地盯着,沉重的威压让我感觉心脏都要停止跳动。
“请继续提问吧,记者先生。我时间很紧。”笑容回到了理事长脸上。
“好、好的。”我没来由地感觉自己是在深入虎穴狼巢:“那么请问是什么样的经历造就了您现在的性格?或者说在您的一生中有没有人对您产生过很大的影——”玻璃坠地破碎的声音将我的话题截断。
御坂美琴的那只咖啡杯摔在地下,裂成了许多碎片,在我们的视线都被吸引过去的时候,她无辜地耸了耸肩:“对不起,没拿稳。”
“没关系,等下我会收拾。”结标淡希回答。
期间御坂美琴的眼睛一直盯着我,仿佛在无声地告诫我别再自作聪明地问下去。
“请问你刚才要说什么?”理事长一点都不打算为一个打破的玻璃杯浪费时间,催促我重复刚才的问题。
我看了他片刻,最后打算放手一搏:“在谈话中您曾多次提到过二十年这个时间点,而学园都市也确实在二十年前发生了一场变故,但关于这场变故的消息一直被严密封锁,请问您是否知道什么隐情?!”
这样咄咄逼人的语气确实不是我的风格,但事已至此也没有计较的必要。
此话一出,结标淡希与御坂美琴当下变了脸色,唯独被问到的理事长没有一点动摇:“你想知道吗?”
“是的。”
他的神色大约是想告诉我些什么,但在开口前就被尖利的女声打断:“你给我闭嘴——!”
是御坂美琴。她像是被戳到痛处般从沙发上豁然起身,指着理事长大吼:“够了——!给他留一点安宁吧!你可以不在乎!这些人也可以不在乎!但是我们在乎!你想看着这些流言蜚语继续中伤他吗?!去笑着翻别人的伤口让你觉得很开心吗?!”
房间在那一刻安静得吓人。
“结标。送客人离开。我和御坂小姐有事要处理。”理事长直视着御坂美琴说道。
结标淡希走在我前面,打开了房门。
尽管心有不甘,但对方已经下了逐客令,于是我便只能收起桌上的录音笔,又拿出相机调整好角度和焦距为理事长拍了几张照片后离开了房间。
理事长笑着挥手送别,我也对此致以笑意。
在背后那扇金属门即将关闭的时候,我回头看了一眼——就像是撕下面具一样,在认为我已离开后,理事长脸上的笑容一瞬间消失不见,他冷漠地转过头,表情再度变得空洞,那张和死尸别无二致的、冷漠的脸一点点消失在了黑暗中。
“你们这些记者胆子还真大。”结标淡希领着我一路向前走,神情较带我来时更加冷淡:“换做二十年前……”
她自知失言,摇了摇头,没再说下去。
我跟她又走了许久,终于被空间移动送回了来时的房间,一张办公桌上摆着我之前被收走的东西,带我来的四人组两个站在桌前,两个把守着房门。
“请检查一下有没有缺损。”
虽然只是钱包、钥匙一类的小物件,我还是清点了一遍确认无误。尽管我还想等待那位看起来也知道什么的御坂美琴小姐出来,但四人组却无论如何也不允许我这样做,几乎是半强迫地把我带到了车上,送回了公司门外。
后来,我在书库里调查了理事长所说的「一方通行」这个名字,资料显示他的少年时代辗转于多家研究所,做过许多耸人听闻的实验,甚至参与过第三次世界大战,但此后的履历却是一片空白。
更准确地来说,他的个人档案后跟随着一个红色的词语——已除名。
之后的几天,我偶然得知了御坂美琴的下榻的旅馆,于是便急匆匆地赶到希望以此获取一些有用的信息,但是却吃了闭门羹。
隔着薄薄的门扉,她对我说:“从今天开始,再也不要和那个家伙产生一点联系了。有些事情知道太多对人是不会产生好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