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你们还能笑得出来?
为什么你们不能闭上嘴?
为什么你们不去死?
一方通行恍若没有知觉般用力蜷缩身体,全然不顾右腿的断肢处逐渐渗出鲜血,他只觉得好冷,像是身体被按入冰水里、连烈火也无法驱散的寒冷。
那个少年死了。
尸体于昨日从格陵兰海的冰层下被捞起,他的皮肤因寒冷透出青色,睫毛染了霜雪,双眼紧闭,看起来只像是静静睡着了一般。
但是他没有睁开双眼。再也没有。
一方通行在病床上听到了这个死讯。他的右腿组织已经完全坏死,在最糟的情况下只能选择截肢,那时手术刚刚结束,是土御门元春带来的消息。
他听完后在床上静静躺了会儿,说:“出去。”
末了又怕这样简短的一个词语让人听不懂,补了一句:“你们都出去。”
土御门元春走到门外,对房间内查看情况的医生和护士招招手,待人都走尽了后带上了房门。
大约几分钟过后,房间里传来掀翻东西的巨响,和某个人近乎癫狂的嘶吼,又过了一会儿,那恐怖的声音逐渐细弱,变成了无力的低声啜泣。
土御门元春挥手驱散了露出惊讶眼神的护士,也转身离去。
对于未来,我们曾经有上千上万种预测,却终究没想过这样的结局。
“还是我带你过去吧……”
“别碰我。”
眼眶因为哭泣变得红肿的御坂美琴抬起头,循着争吵声的源头看去——白发少年身上穿着医院的病员服,外面罩了件黑衣,双手撑着拐杖一步步执拗地向墓碑走来,身后跟着面露担忧神色的长发女人。
人群在这个瞬间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悄无声息地注视着他。
一方通行冒雨向前走着,身上的衣物顷刻湿透,仅存的一条左腿让这段短短的路程十分艰难和漫长,但他还是来到了墓碑前。
御坂美琴在想他是否会大声哭泣,又或者是沉默地流泪。
但是最终都没有。
那名少年站在雨中,平静地看着那方墓碑,垂着眼眸,仿佛只是在看一件再平凡不过的物品。
他的脊背挺得笔直,全然不像是有任何一点脆弱和伤痛。
透明的水滴从他脸颊上滑落,但御坂美琴知道那不是眼泪。
没人知道他在那里站了多久,直到黄泉川爱穗小声地开口唤道:“回去吧。”
于是他点点头说“好”,撑着拐杖转过身去,没有一丝留恋,也终究没有流一滴眼泪。
“一方通行——!”御坂美琴突然精神错乱般地大喊,不顾葬礼上不可高声喧哗的规则。
她不明白自己为何如此愤怒,好像在看到少年用死亡都换不回那个人的一滴眼泪时,她的世界就破碎了一个角落——连这片天空都在为他哭泣了,为什么你却没有流泪?如果连你都不曾流泪,那我们的存在又是为了什么?
所以求求你,别让我恨你。
一方通行的脚步停顿了一下,转过头来用冷漠的目光看向御坂美琴。
“你难道就没有一点感觉吗?!上条当麻已经死了!你连一滴泪都不能为他流吗?!”御坂美琴声嘶力竭地喊着,白井黑子一手撑伞,一手担忧地护在她身前。
很久之后,少年的嘴角扬起一个讥讽的笑容,他说:“你如果真的难过就一起去死好了。在这里哭得这么伤心,谁又听得到呢。”
他毫不在意地用尖锐的话语刺伤了在场所有默默流泪的人:“我不打算在这里和你们一样浪费时间。哪怕我抱着墓碑哭得再惨,这世界也不会为他的奉献感激涕零。我不想为了这种舍生救人的行为动容,在我看来,他只是救了一群不知感恩的愚民,毫无价值。这样的行为如果能够让你们良心感到一点安宁的话,那你们就继续这样做吧。”
御坂美琴被这番话惊得全身都在发抖,她不顾一切地想要追上少年的脚步,却被另一个人拦了下来。
那个人似乎是上条当麻的朋友,身高很高,有着一头金色的短发,平时都是小混混一样不修边幅的样子,唯有今天穿了黑色的正装。
“别去追他。”土御门元春对她摇了摇头,并不打算解释个中缘由。
御坂美琴定定地看着白发少年离去的背影,在大雨中消瘦笔挺,仿佛无论什么灾厄都无法使它弯折。他就像层层叠叠积压着云雨的晦暗天空,正酝酿着一场足以撕裂一切的风暴。
他没有回头。
一次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