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告诉我,杰西·狄伦。”她坚持不叫他“谮尼”,带着一点坚硬的骄傲。
这一次,奥利弗没有再试图阻止。
“土地?二十几公里的岩层下,他的本体就在那里。”
见奥利弗没什么反应,杰西甩了下蓬松的尾巴,继续了被打断的话题,声音里没有带有惯常的幸灾乐祸。
“你和你的臣民正踩着他的本体呢,萨维奇小姐。”
神的解释相当简单,杰西直接将一部分信息展示在了空气中。
幻象之中,白色的怪物紧紧蜷缩,安静得不似活物。数只宽大的翅膀包覆着脊背,如同包覆花苞的花瓣,带着无机质的美感。在这个大小看来,覆在它身上的土层几乎薄得不可见。
奥利弗发觉了其中明显的差别——和自己所看见的不同,在展示给两人的画面之中,杰西·狄伦隐藏了自己的本体样貌。
接下来的半个小时,会议陷入僵局。
艾德里安·克洛斯凝视虚空,明显陷入了思考。而安仍旧没有流露出丝毫情绪,她只是侧过头去,目光通过会议室的大窗户,望向窗外在风中摇曳闪烁的金色叶片。
两位资深战士没有尖叫,没有崩溃。两人只是气质中掺杂了些许灰烬般的死寂,身体石雕般纹丝不动。
杰西看了几眼前任骑士长,尾巴甩动得更为焦躁。
奥利弗也不再吭声,他捧着早已喝空的茶杯,静静等待自己的同伴回过神来。
他清楚同伴们可能的心理,曾经他们都以为看到的世界便是全部。
天空不会落下,大地不会裂开。人们怀有莫名的自信,相信自己能够理所应当地度过接下来的每一天。需要担忧的顶多是战争和疫病,至于那些天翻地覆的、末日般的灾难,只存在于吟游诗人的荒唐故事之中。
他们坚信自己会平凡地死去,连同类所为的犯罪都很少真心细想。
可现实不会因为人们选择不去看,就不复存在。他所爱的怪物已经在这地面下蜷缩了亿万年,他才刚刚得知几日,就连踏上地面前都要恍惚几秒。
孩童们在他面前笑闹着跑过;商贩们赶着马车,担忧着生意;年轻人们在灌木后亲吻,无忧无虑地拥抱彼此。自己却眼看脚下的土地,在想这世界会不会在下一秒万劫不复。
无知者无畏,不懂畏惧的人反而可能活得更为安稳幸福。
多么残酷。
眼看时间要过半小时,这沉默有无限期蔓延的架势,杰西率先开口。
“莱特先生不是我见过的第一只世界之柱。准确地说,他是第二只。奥利弗·拉蒙,我见过非常相近的情况,只不过上一次,意外诞生的‘自然神明’并没有对世界之柱抱有半分爱意。”
白色的野兽习惯性地露出獠牙,可接下来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又立刻把牙收了回去。看起来有点不自在。
“然后呢?”奥利弗啪地攥碎手中的茶杯,那些碎片却没能成功划伤他。
“和谨慎的莱特先生不同,那只世界之柱有一次沉睡太久,以至于没能发现打破力量上限的生命。现在的你应该知道,作为世间万物真正的同类——如果你想,你对力量的利用率会比我和莱特高个几十倍。那一位‘自然神明’也是如此。”
杰西的声音冷酷而平静。
“他迫不及待地变强,然后像你一样发现了世界的真相。他吓坏了,拼命抽取地表生命的力量,试图尽快杀死还在沉睡的世界之柱,保证那世界长久地存在下去。啊,那边的‘地表’将他奉为英雄,尊为最后的希望。”
奥利弗无意识地攥紧手中的碎片。艾德里安还在思考,安的视线却从窗外收回,再次投向这边。
“他的确成功了,在地表潜心布置数年。那位新生的神研究出了破坏性足够的法术,如同烈性毒.药那样的东西。在地表所有当权者的注视下,他启动了法术——那法术弄痛了世界之柱。”
杰西眯起眼睛。
“它醒了,在痛苦中挣扎,死前抽搐了很久。久到足以将身上的那层岩层彻底崩碎为粉末。”
“……”
“是的,那个世界毁灭了。所以身为旁观者的我,不得不再去找一个适合生存的世界。这次我本该旁观到最后。”
白色的长尾巴有意无意地扫过骑士长所在的方向。
“作为过来人,让我给你一个建议吧,奥利弗·拉蒙。你既不想伤害地底的世界之柱,又想要保证地表的安宁。对吧?真是个贪心的家伙。”
“如果你真的想要两全,那么不要继续变强,不要继续战斗,不要再发展自己的眷属。如果地底的那位还存有一点点类似感情的东西,或许都会看在这段记忆的份儿上,不至于把你视为威胁——你最好的选择是‘什么都不做’。”
“我不这么认为。”奥利弗攥紧拳头。
“如果你真的愿意为所谓的‘爱情’舍弃一切,你现在不会在这里和团员们进行会议,早该不管不顾地冲向深渊之底,确认莱特先生的情况。你心里很清楚,拉蒙先生——清楚‘尼莫·莱特很可能已经不在了’这个事实。”
“不。”
奥利弗将瓷片从伤口中逐个捏出,回应得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