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然有一日,一个刚入朝的进士想跟他套近乎。听说他有一个十分宠爱的坤泽,琴技一绝,便去弄了一把名琴,送到了将军府上。
周庭方当然不在将军府。手下的人告诉他这件事,他一听有琴,就来了兴趣,回将军府见了这个人。
其他过程不必详述,但说起这把琴,周庭方却是一万个满意。他带着琴,回到如意馆,拿给殷合,道,“我偶然得了一把琴,听说是什么叫‘思竹’的名琴,送给你。”
这把琴是黑色的檀木做成,做工流畅。弹起来,声音如泉水叮咚,没有一丝杂音。殷合看到这把琴的那一刻,就认出来了,稍稍一拨琴弦,更是爱不释手。这不是凡品,必然是价值连城的。可是殷合一看到它,就再也舍不得推拒了。
“这是湘琴。”殷合道,“湖南多乌木,湘水涤琴丝。这世上哪有什么传世名琴,琴身总是随着岁月变老,音质也就不复从前了。这世上只有新琴一代胜一代,慢慢换掉旧琴。至于什么‘思竹’,不过是借着哄我哄你罢了。”
“原来如此。”周庭方皱着眉头,佯装生气,“竟然骗我,我找他去。”
“你干什么……”殷合拉住他的胳膊,“湘琴可是很名贵的,乌木长成的时间长,又坚硬,难以打磨。一把要花多久才能造出来呢。而且又容易留存,一把弹上一百年也不是问题……”
周庭方转过头,闷笑。
殷合说着说着,终于反应过来了。也不拉他了,小手很任性地一甩,“你逗我玩儿。”
“着急了?”周庭方笑道,“我就知道你肯定喜欢死了,舍不得拒绝我。”
“我爱重你这份心意。”殷合低头,“谢谢你知道,怎么逗我开心。”
这可真是把好琴,几句话,说的两个人心里都热乎了。周庭方沾了这把琴的光,很是尽兴地和殷合睡了一觉。
殷合的确喜爱这把琴,他特地握起笔来,画了一张自己的琴,旁边题了“湘琴”二字
周庭方也起了兴趣,画了一张殷合弹琴的模样,旁边题了“琴音”二字。
两幅画,并排挂在墙上
很快,某个进士借着讨玉竹公子的欢心,得了将军的赏识的事情不胫而走。以往周将军铁面无私,谁也没给过好脸,这一下子人们仿佛终于掌握了诀窍,全都上赶着想送玉竹公子喜欢的东西。可是玉竹公子到底喜欢什么,却谁都说不出来了。有人听说玉竹公子喜欢跳舞,送了舞服,可将军理都没有理。这一下子更是愁坏了人。
第十九章
江御听到这些传闻,气愤得不得了。他真是不明白,周庭方到底想干什么。他直接冲到了如意馆,敲开玉竹公子院子里的门,站在院子中间喊,“周庭方你给我出来!”
周庭方听到江御的声音,系着腰带从里面走出来,皱皱眉头,道,“怎么了?”
殷合也站在门口。很是不安地看着他们
“怎么了?”江御反问,“我今天就问问你,你想干什么?你为了他,和周世伯翻脸也就罢了,你为什么要受别人的礼?”
周庭方向殷合的方向摆摆手,侍女们就把殷合拉回了屋。周庭方拽着江御,道,“出去谈。”
“我不出去。”江御挣开他,“就在这里谈。”
周庭方掐着腰,压下火气,“那把琴我是还了他别的东西的。而且此人这么会用心,我也很欣赏他。我和他交好绝不是为了区区一把琴。”
江御听了,气才消了一点。他也冷静了下来,道,“有些话,我早就想问了。你是怎么看待屋里那一位的?你喜欢他?还是爱他?想娶了他?你今天告诉我一个准话,我如果能进去,叫他一声嫂子,你做的这些我都没有异议。可是如果你觉得他配不上我的一声嫂子,那你这些事做的未免太过。”
周庭方皱眉看他,他心中迟疑,“嫂子”这个词在舌根品了半天,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我没有贬低玉竹公子的意思,但是如果在你眼里,他不是你爱的人,那恕我直言,你为了一个妓子做的未免太多。我知道你生周伯父的气,可是咱们现在早就过了赌气的年纪。你就把他当做一个可利用的人,你想想,为了一个妓子和他翻脸,值不值得。为了一个你不爱的人,被人轻易取悦,值不值得。我希望你能好好想想,不要为了自己做的事情后悔。”
周庭方无言以对。他心中发苦,张张嘴,想要说点什么,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半晌,才想出一句话,苍白地为自己辩解一句,“我已经没有把他当成妓子了。”
江御嗤笑,“我和你不一样,我从来没有看不起这些流落风尘的人,但是我自己心里明白,怜惜是怜惜,爱是爱。我怜惜他们,对他们好,但是再也没有其他了。我希望你也能想清楚。”
江御走了,周庭方一个人站在院子中央。
过了很久,他才终于动了动膝盖,走到树下的石凳边,坐下。
石凳边是石桌,石桌上散落着棋子。这是一个残局,原因是当时下了一半,周庭方就把玉竹抱了起来,一直抱到被窝里。
周庭方伸手,抓了一个棋子,捏在手心。
棋子在风里呆了太久,变得冷冰冰的,一点都没有玉竹握在手心里时那样温热。想起玉竹,周庭方的心就不可抑制地变得柔软。这感觉咽又咽不下,吐又吐不出。
这是第一次,周庭方的心里,产生这样尖锐的疼痛。他想见他,想亲他,想把他像这个棋子一样,捏在手心,永远摆在他看得见的地方。
可是爱这个字,如此陌生,如此难以说出口。
屋子的门开了,殷合站在门口。
江御从头到尾,没有想过要避着他。他的后背贴着门,什么都听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