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茶休息时,舒云走到哪儿,陆方远就跟到哪儿。
文隽说舒云喜欢画画,陆方远便把在纽约瞎混时浸淫的那点艺术知识都贡献出来,跟舒云讲自己去过的纽约小众画廊,掏出手机打开搜索引擎,中英夹杂地比划。
更要命的是,陆方远长了一张话少的冷脸,软起嗓子一声声喊“哥哥”,杀伤力可想而知。
最后一套时装,陆方远干脆故意不系领口的扣子,喊舒云帮忙。
陆方远心里清楚,当自己仗着年龄小和舒云亲昵的时候,他的身子僵了;当自己装作无意将手按在舒云肩上拿捏的时候,他躲开了;舒云帮自己系扣子的时候,最后一颗扣了两遍。
舒云是弯的。
他的八卦也不复杂,文隽用了五分钟就讲完了:毕业就进了《风物》杂志,师从主编梁弘毅,梁带他做封面,给他开专栏,哪个新人能在刚入行四年就爬这么高,他们关系匪浅,但是舒云能力强,同行还是尊重他的。梁弘毅那种花花公子,身边肯定不可能只有舒云一个,但舒云认死理,今年终于彻底和他分干净了,辞职去了《海上都会》杂志。
“梁弘毅那个附庸风雅的老头?”陆方远不屑,“舒云看上他哪点了?”
文隽冷哼:“梁弘毅在杂志圈的地位相当于地产界的王健林,排队上他床的男孩能从浦西一直绕到浦东,你说他看上舒云啥了?”
舒云没给陆方远留电话,微信也没有。舒云是同性恋,但不是颜性恋,陆方远小他五岁,在他看来就是一个不知人间疾苦的小海归,不是不喜欢,而是他们太不一样。
舒云早就过了会做梦的年纪,他的同龄人,很多毕业后去北京为了梦想赌命。他是单亲家庭,妈妈在市郊——他在上海守着她,画点小画,做点私活,人生也就一眼望到头了。
“等夜幕降临,等一杯咖啡,等整个城市的灯都亮起,等一个对的人。”
周五傍晚,舒云在键盘上敲下最后一句文案,店员正好将冰咖啡送到他手上。
离开《风物》后舒云开了一个微博ID,连载晚安漫画+都市故事,这个城市从来就不缺失眠症候群和惧怕孤独的人。
舒云穿着白色棉布衬衫,戴着黑框眼镜,这身便装让他更像一个大学生了。
咖啡厅的门铃响了,梁弘毅和一个年轻男孩走进来,在点餐台买了两杯咖啡。
舒云合上笔记本,几乎是落荒而逃。
五年前,他从外地重点大学毕业来上海打拼,梁弘毅是他的学长,接济他,帮助他,最后跟他表白。他以为他要地位,他却对他动了真心。结束的时候,舒云才看清自己伤得有多深,他的理想,他的作品,他的爱情……在对方眼里,统统一文不值。
夕阳染红了天边的云彩,一行鸽子低空飞过老城里弄。
舒云跑出了几个街区,靠在电线杆上,颓然地闭上了眼睛。
文隽也没想到,他能在周五晚上用胡编的理由,替陆方远把舒云骗来自己的party。
文隽和舒云都住在模特网红和媒体人士扎堆的海天公寓,小区位于石库门历史保护建筑旁,CBD和酒吧街步行可到,区域外围点状分布着几片文创园。
文隽是标准的上海富二代,一个人住带露台的顶楼平层,得天独厚的聚会场所。
舒云住这个小区纯粹因为上班近,他在边幢租了一间面积最小的边套。
舒云进门的时候,陆方远正在和一个年轻姑娘玩电视体感游戏。看到舒云来了,陆方远又惊又喜,迎上来自然地搂住他。
舒云不爱社交,今晚这个party,除了文隽他也只认识陆方远一个人。
陆方远看出舒云不开心,于是带他去了天台,在桌游局上成功灌了他半瓶红酒。顶楼风很大,舒云喝得有点猛,回到客厅,头脑还算清醒,但已经推不开陆方远在他腰间抚摸的手了。
陆方远拿着剩下的半瓶红酒,和舒云在拐角沙发挨着坐下。
舒云喝醉后话变多了,陆方远边给他倒酒,静静地听。舒云说,时尚圈和文隽一样寻开心的不婚主义很多,甚至有人还鼓吹婚姻消亡论。舒云还说,不明白陆方远为什么回来,他的朋友,有钱的在国外,有梦的在北京,上海就像孤岛上的海市蜃楼。
“上海是我小时候长大的地方。”
“你的父母呢?”
“父母没得早,我一个人过。”
舒云的眉心跳了一下。
陆方远被时尚工业精心打磨的外在,让舒云从没想过他背后可能有的凄苦身世。
舒云的心态产生了一种微妙的变化,以至于陆方远面沉似水地用自己夹住烟的手覆在他手背上时,他的指尖动了动,但没有拒绝。
“我跟文隽打听了哪里住着方便,文隽跟我推荐了海天公寓,我昨天刚把房子换在这……离市区近……离你也近。”陆方远亲昵地摸了摸舒云的额发。
舒云醉了,任由他摸着,视线有点失焦。
陆方远提议喝点果汁解酒,结果步履虚浮的舒云刚进厨房,就被人按冰箱门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