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大学毕业,同学被父母揪回老家了,画室就成了真正的个体户。从二十一岁到现在二十九岁,八年时间,小画室已经从胡同里的小单间,发展成有上下两个大通层的中等画室,韩骤也从带着四五个学生玩票,变成了每届要负责两百个学生的专业艺考顾问。
美术专业的省联考一般在十二月末,所以每年到这个时候韩骤都忙,忙着给学生指导,也忙着参加各种相关饭局。
撂了筷,韩骤看看表,正好八点半。当老板虽然烦恼不少,但好处也是真多,比方说就没人盯着他按时上班打卡,这一点很对他这种贪玩又懒散的性子。酒足饭饱,他长吁口气,悠达进浴室冲澡了。
“韩骤你吃完饭不能把碗捡了么?”他前脚关门,韩冬后脚就来敲玻璃门,“外头人知道的我是你哥,不知道还以为我是你家保姆。”
“你韩冬大画家都活在传说里了,还在乎外人看法?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你得在家窝三百五十天。”热水顺着韩骤的头顶一路往下淌,他哥慢条斯理的声音被隔在外头,听着稀稀拉拉的不真切。
“管好你自己事儿吧。”韩冬大概有点无语,靠在门框旁叹了口气,说:“你电话响了,用我接吗?”
“谁?”韩骤把花洒关小,听见外头叮叮当当响着水果手机的自带彩铃。
过了一会儿,韩冬说:“你导师。”
韩骤关了水流,扯了条浴巾就出来了,打电话的是他导师,说晚上要给一个从米国回来的建筑师洗尘。
放平常,这种活动韩骤是很乐意捧场的,毕竟能让导师结交重视的人,肯定也不会太平庸,俗话说在外靠朋友,多交朋友实在没坏处,但今天他真不太想去。
“要不老师,我就不去了吧。”韩骤按着太阳穴,连吐三天,现在听着“酒”字他脑仁儿疼。
“咋呢——昨晚喝了?韩校。”孙导师听到他不想去有点意外,在电话里先是愣了一下,接着看透他似的笑了笑,说:“今天主要还有几个领导,马上联考了,我惦记让你多了解点情况。”
“哎嘛老师您可别这么叫我。”韩骤跟着笑,脖子上还挂了几许昨天酒后残留下的微红。其实现在很多中大型画室的老板都自称校长,但韩骤不是,他虽然皮,却不自大,“校长”这种称呼,学生朋友间偶尔打趣叫几下也就算了,在他老师和各种领导面前,自认当不起。
既然导师的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再不去就是不给脸了,罢了他说:“晚上在哪,几点?”
老师把具体时间地点用微信发给他,定在晚上七点。
“咋的韩校,晚上还喝啊?”韩冬双手抱胸看他。
“孙导。”韩骤抱歉的冲他挤挤眼,起身去衣橱里找衣服,一边说:“话都说到了,不去不好。”
他挑了件驼色丝质衬衫,外头搭着一身复古的棕灰格子西装,笔挺颀长的身姿配上精致的五官,无一处不散发着魅力。这套衣服是他哥的,双胞胎就是这点好,衣服可以换着穿。
他们兄弟的长相其实是有点复古的,穿这种衣服不仅不会显得老气,反而能穿出一种别样妥帖的气质。只是这两张分毫不差的脸,即使是穿同一件衣服,在感觉上也是泾渭分明,叫人容易分辨的。
韩骤明媚爽朗,就像泛着水汽的清晨,对比之下,韩冬则显得腼腆又敏感,仿佛刚下过雨的黄昏。
临了,韩冬抢过他手里的毛呢长大衣,把挂在门口的黑色羽绒服抛给他:“外头什么温度不知道么……晚上少挡酒。”
韩骤朝他露出一个夸张的龇牙笑,就转身往画室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