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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望平生不相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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怜花呛了好几口污水,发出几声闷咳,拖拽间口里的布条掉落,怜花张着嘴想说几句话,却发现自口腔到喉咙撕裂般的刺痛,发不出声来,虚弱的身体甚至不能站起来,全程靠在任复身上,任复单手扶他,一只手握着剑,出了水牢之后望了一眼前面人声鼎沸的方向,耳后毅然转身,三拐两转间带着怜花离开了秦家庄。

怜花本以为任复会带自己回黑虎寨,直到在野外休养了几日还不见动弹,怜花身上也有了几分力气,他嗓子不知是不是废了,至今不能说话,上半身都是新旧叠加未愈合的伤痕,下半身在水里泡了许久,好些皮肉都烂了,多日不曾进食,不曾清洗,看起来如同瘦骨嶙峋的乞丐,早已经不复当初名动宿州程的头牌风采。

任复寻了些草药帮怜花随意包扎了一下,又放了些野果在他身旁,然后蹲下身来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放到怜花身边,目光幽深:“待你好些之后拿着这些银票自行离去,找个没人认识你的地方活下去。”

怜花缓缓抬起眼皮,充满血丝的眼睛自下而上灼灼的盯着任复,干涸的嘴唇无声的开口。

任复仿佛看懂了莲花上下开合的嘴唇中要说的话。

“别想了,程度衡不会来救你,”任复一字一句的说道:“从见你的第一面起,他就计划好了一切。”

“呃.......啊......呃啊......”怜花听完,睁大了眼睛,强撑着撑起身子,不顾身上的疼痛,拽着任复的衣袖,喉咙里发出喑哑不成调的声音。

“走吧,”任复拉开怜花的手,站起身来,背对着复又倒在地上的怜花:“趁你还活着。”说罢,抬脚向前,渐渐的消失在怜花的视线里。

残雪未化的树林深处,躺着一个脏兮兮的人,独自望着天空,眼角慢慢滑下一滴泪。

第十二章

任复才回黑虎寨程度衡就让人来叫他过去,见他只身一人回来,皱眉问道:“人呢?”

“他太虚弱,中途支撑不下,去了。”

“什么?!”程度衡未曾察觉出自己声音里的微颤,脸上怒意横生:“你是怎么给我办事的!”

任复见他这个模样,心下一沉,沉声道:“是我办事不利,可秦家庄的手段你也是知道的,这件事我也无能为力,可你现在这个样子,大当家,难道你.....”

“尸体呢?”程度衡低声问道:“你说他死了,尸体在哪里。”

任复顿了顿才开口:“途中我们遭到追杀,带着尸体不便,我便将他扔在河水中,独自回来了。”

程度衡深深的看了一眼任复,嘴唇轻起:“滚。”

程度衡在窗前静站,握紧的拳头良久才慢慢松开,可心头那若有似无的悲伤却迟迟不散去。

一连好几日程度衡都没去看望秦蓉,倒是秦蓉看得见了之后心情十分愉快,好几次从密道中出来找程度衡手谈。

“程大哥?程大哥?”秦蓉轻声喊道,方才自己落子后半天不见程度衡动作,秦蓉原以为他在思索,如今看来分明是走神。

“嗯,”程度衡回过神来,随手拈起一颗棋子放下去。

秦蓉摇摇头,将棋盘收了:“程大哥这些时日总是心不在焉,这棋下得也没什么意思,可是有什么事,不如说给我听听,若是能帮得上忙,那还再好不过。”

程度衡收起心中不宁静的思绪,勉强笑笑:“哪里有什么心事,是蓉儿想多了......”话音未落,就听见外面匆匆跑过来个手下,气喘吁吁的说道:“大当家!人...人自己回来了。”

“你说什么?”程度衡嗖得一下站起身来就往外走去,脚步间急切难掩。秦蓉原想告辞离开,可他与程度衡相识多年,什么时候见过程度衡如此着急,当下便好奇起来,迈着步子跟在后面。

程度衡匆匆赶到山寨门口,果然见柱子前站着个瘦得脱形的背影,他半倚着山寨的门柱,听见脚步声低着的头缓缓的抬起来,一双混浊的双眼慢慢的放在程度衡脸上。

程度衡忽然放缓了脚步,自任复说怜花不在人世之后程度衡便好几日都辗转反侧,他何其了解任复,此人从小就跟在自己身边,交给他办的事情从未有办不成的,任复说的他不信,派了许多人前去寻怜花,他却不敢深想自己为何对怜花的死如此放不下。如今怜花回来了,竟有几分难以面对他的感觉。

或许他会用一双满含泪光的眸子哀伤的看着自己不说话,或许他会生气的质问自己。程度衡定了定心神,沉着脸,往日只要自己沉着脸,怜花便会小心翼翼的哄自己,今日......也许.......程度衡心思翻转,却没想到对上的那双眼睛里,平静如死寂。

反倒是跟着过来,站在程度衡背后的秦蓉发出惊讶的声音,怜花转了转眸子,目光穿过程度衡,放在秦蓉的脸上。

初次见这人时,他眼睛上蒙着白布,脸上轮廓的熟悉感没能让自己明白,而今亲自见他,心中那点执念终于彻底消散。

怜花不露痕迹的收回目光,跛着脚,一瘸一拐的走到程度衡身前,微微仰起头,张口,声音却如同破烂的风箱发出来的,十分刺耳。

“爷,奴家回来了。”怜花勾起嘴角,露出一个笑容,只是落在瘦的皮包骨的脸上看起来那么渗人:“呀,这可如何是好,叫秦公子见到奴家了。”

一句话如同一道雷击,狠狠的击在程度衡的心上,程度衡回过头,正对上秦蓉不可思议的双眼。程度衡眉头紧锁,眼中烦躁和怒意难掩,冷哼一声,吩咐人将怜花带到后院,随意安排了一个房间让他住着,衣袖一拂,转身走到秦蓉身边,拉着他离开了。

怜花站在原地,缓缓的抿紧了干裂的双唇。

时光葳蕤,一晃又是一年寒冬,怜花身上的伤口深深浅浅的才算是好全了,虽留下了难看的伤疤,一把破锣嗓子,一双跛了的双脚,只是再不用以色侍人,倒也不甚在意。说来他也是命大,当初任复让他出了林子去找个地方活下去,可这个人也不知道脑子里装的是什么,硬是撑着那破破烂烂的身体找回了黑虎寨,原以为吞了红碳的嗓子再也说不了话,谁知道走了几天嗓子便没有刚出来那般疼痛,渐渐也能说话了,想来在秦家庄水牢之时被迫灌下去给他吊命的药多少有些用处吧。

这一年来怜花身子差得很,缠绵病榻许久,程度衡也不知是不是善心大发,也没忘了给自己请大夫。一年里,除了一把胡子的古大夫和偶尔造访的秦蓉,怜花再也没见过旁人。

若不是秦蓉每次见他时眼里的自责愧疚,怜花觉得自己倒是想与他多呆些时候,也不至于次次都赶他离开。

也亏了秦蓉,怜花心中的不解算是全部解开了。

世有秦家庄一脉,生来受了诅咒,直系血脉以血入药炼药能使人内功大增,江湖人人求而不得,秦家庄有此法,求得大富大贵,傍上了江湖第一的程家。只秦家庄代代以双生子为忌,偏二十多年前,秦夫人生下双生子,害怕秦家家规,便偷偷扔掉体弱的那个。只是谁也没想到,几年前秦家庄染了一场瘟疫,直系秦家人俱都去了,只留下个秦蓉,原秦家直系几十人,每月炼药也只需一人取血一杯便尽够了,这下直系没了,秦家旁系暴起,旁系血脉炼药没什么效果,他们便起了旁的心思,毒瞎了秦蓉的双眼,囚禁水牢取血炼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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