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尚桓点了点头,又看向自己的徒弟,略带责备道:“你战术得当,临危不乱,但最后的绝杀之法却将自己陷入危险境地,有朝一日若遇上以命相搏之人,恐有危难。”
秦初寒沉声答应:“谨遵师傅教诲。”
“在这场比试中两人均展示出了超乎年纪的功力修为,这一点十分值得肯定,但在真正的生死交手之上,除了功力,还要有沉着应变的能力……”
分析完后便是长篇大论的理论,从烈阳初斜讲到日落西山,近夜的暮鼓晨钟凉了下来,一干人等在寒风中裹紧衣裳瑟瑟发抖。
众人在心中千呼万唤,终于等到放课解散。
回去典香居的路上,陆承陆泽被几个同门弟子围在中间走着,嘴上骂骂咧咧道:“一个呆子而已,非要上去,出丑了吧,丢人……”
他们说的毫无顾忌,走在后头的人都听得一清二楚,更遑论走在他们前面的陆江林了,可他仿佛没听见一般,头也不回,脊背绷直得好似自己掌下强行压抑的琴弦,余音欲颤却动弹不得。
走在外围挡风的弟子也不敢接这话,只好说:“这个秦初寒也太不留情面,仗着自己是助学,这不让那不给的,我娘都没他这么啰嗦烦人……”
陆晚风依然在人群后面走着自己的,听着他们谈话,心道比试那会儿秦初寒够留面子了吧?不过学堂上敲我桌案那次是有点……尴尬,但毕竟是我打瞌睡了,千堆雪上人家还特意返程陪我爬山呢!
他得出结论,秦初寒这人其实还是不错的。
“不过是个半路出家的野孩子,也不知道凌尚桓看上了他什么。”
议论还在继续着,双胞胎忽然嗤笑,陆晚风闻言脚下一顿,漫不经心的脸瞬间霜降,盯着陆承陆泽的眼神寒沉下来。
夜里,雪风四起,陆晚风趁所有人都入眠后悄悄摸摸爬起来,到隔壁房间的窗棱边站了会儿,然后把纸糊的窗纸戳了无数个洞。
做完这些,他解气地摸回房间,裹着被子暖暖地睡了。
第二天早晨,陆承和陆泽在院子里骂骂咧咧地指着自己屋窗户嚷嚷谁干的,没人敢吱声,最后只能裹着整整两层袄子去上早课,打了一上午的喷嚏。
陆晚风这一天的心情不可谓不愉悦,甚至几次憋不住要笑出声,又怕被发现。
整日的课程上完,陆家弟子们商量着去太虚峰上的不冻泉里洗澡。
陆家所在的江泉城不似昆仑高地极寒,一年下来大半时候都是热的,日日沐浴必不可少,虽说来了暮鼓晨钟,但这习惯还在,不洗一下总觉得浑身不舒服。
一行人来到泉池发现有几个凌家人正在舀水,见到池边突然过来一群人,凌家弟子们纷纷匆忙地把水装满提走。
有人边解衣裳边嘀咕:“洗个澡还要避这避那,真是死板无聊。”
齐云峰上的不冻泉被打磨过的嶙峋山石分割成互不可见的两半,男女各用一泉,暖气蒸腾,近乎天然的池沿山壁与雪竹雾凇形成了一道绝佳美景。
可惜造泉者的用心几乎没有派上用场,峰上的弟子们从未在池子里集体沐浴过。
陆晚风也跟着去了,从昨天爬了千堆雪起他就觉得浑身溽汗得厉害,虽说这气温早把水汽干没了,但身上那股黏糊劲还在。
池水堪堪齐腰深,温滑清澈水汽蒸蒸,他独自坐在池子小角落的一方天地里,同门师兄弟们簇拥在双胞胎身边的阿谀奉承与自己毫无干系。
与他状似的还有坐浴在人群中却只是淡笑不发一语的陆江林。
小小泉池,犹如一个破裂木盒,从缝隙射入的光线将盒内分割成了两个迥然不同的世界。
不过十来岁年纪,新鲜劲大,天寒地冻的气候里仍能光着膀子实属稀奇的体验,他们显然也没觉着这里与江泉城的大澡堂有何分别,在池子里嬉笑热闹,互相搓澡揶揄,到后头干脆凫水玩乐起来。
镜光汤泉,白水飞虹,陆晚风看得心痒难耐,眼里放光,可愣不挪半分,心里透彻的很——这些人不会与自己玩乐到一块的。
另一个稳坐如泰山是陆江林,一副老成的模样看着众人玩耍,再一转眼,瞧到自己把自己孤立起来的弟弟,到底有些不忍心,轻轻喊了一声:“二弟。”
陆晚风抽回神,也不去,而是尴尬地往下滑了一些,半张脸淹没在水池里吹泡泡。
☆、第61章
这温泉热水不宜久泡,闹腾半晌着实开始有些不舒服,未多时池子里的人就起了大半,没多久男池就只余下冒了半个脑袋的陆晚风。
就连隔壁的女池也安静下来,等人走光,他“哗”地一声从水里跃起,解下的湿发在空中划出一道长长的虚影,水滴四散溅落,银珠炸破。
三年未曾出府,游水的滋味有时回想起来竟觉得恍如隔世,此时此刻四下无人,还未到暮鼓时刻,他终于放开手脚大胆畅玩起来,如鱼翔水,自在悠然。
潜行在水中,咕噜水声隔绝了一切外界的声响,自从陆荞出了事,他便开始喜欢呆在这样的环境里,因为可以安静地思考许多想不明白的事情。
爹,陆荞,花月姐姐,糖铺爷爷……还有秦初寒。
初见时自己还被扑了一跤,现在想起来屁股都还疼,那时就觉得这人眉清目秀气质非凡,如今过了三年,抽高了身量更是衣冠楚楚玉树临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