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雁屏按住那颗疼到近乎撕裂的心房,连指尖都在颤抖,“……魔君,阿屏只有您了。”
绛紫色的长袍平静地垂着,就像主人平静的内心,水洗了多次难免褪去一些颜色,但只要穿在主人身上,就还是那副尊贵昂然、君临天下的傲然,“你从来没有拥有过我。”
猝然泄了气,曲雁屏俯撑在地,张大了嘴,可那些空气呼吸不进,让她一阵窒息,“……我知道了,魔君。”
如果我没有嫉妒文锦,我们是不是还能在碎空山上肆意的生活,如果我没有爱上您,我是否能早一些看见腾崎的心意,又或者……如果那夜您没有遇到我,是不是我就可以早一些离开这个让我彷徨的人世?
现在我知道了,我从始至终都错得离谱,我拼死从死人堆里爬出,费尽半生去追求那些从来不属于我的东西,消耗去太多我本可以拥有的,落到今天这一步,全是我咎由自取。
既然我一无所有,那我走好了,离开这些带给我痛苦的一切,是不是就能畅快呼吸了?
屋内一道白光闪过,寒芒刺痛了敖冽的眼,他震惊地回身去夺,终究还是晚了一步,那把匕首深深扎入曲雁屏的胸膛,一颗心刺裂成两半。
敖冽错愕道:“阿屏!?”
曲雁屏卧倒在地,蜷曲的手掌犹豫着要伸过去抓住什么,声音支离破碎,“……魔君,阿屏知错了,阿屏欠您那么多,不知道一条命够不够还……”
终究还是心疼这个孩子,敖冽单膝跪下去,抱起她软绵的身子,皱眉低语道:“你这是何苦。”
到底还是抓到了他的手,曲雁屏翘起唇角,露出染红的唇齿,喃喃自语道:“……应该是还不清了,我还欠着阿崎那份呢……还不清了。”
我穷极一生追随您的脚步,从得知您死讯的那一天起便被噩梦折磨整整二十年,如今知道您还活着,我终于可以从梦中醒来,就先将您的那份偿还了罢,阿崎的,我去另一个世界补偿。
还在拼死跳动的心不断呕出滚烫的鲜血,排山倒海的凉意夺去她浑身的力气,迷蒙的眼睛快要看不清东西,她努力地要在生命终结之前将自己的信仰、自己的神铭刻在脑海里,“……魔君,冽……冽……”
声音渐渐小了,气力一丝丝竭尽,流干了鲜血的躯体轻如鸿毛,她感受不到自己的手脚,就连濒死的无力也感受不到了。
苦撑了一生的生命宛如破开的帛巾一般铮然断裂,那些执念和负累随着呼出的最后一口气消散于尘世。
敖冽像抱着婴孩一样把她慢慢冰冷的身体抱进怀里,指腹在她脸上轻轻擦拭,红白相间的伤口已经结出一层薄薄的膜,停止了流血。
大掌覆上曲雁屏安然闭上的双眼,脑海里蓦地将她的影子与幼时那个天真烂漫的小女孩重叠在一起,他想,至少在此时,这双眼闭着的时候,她是没变的。
小女孩还没长大,魔教才刚刚成立不久,自己也不过十余岁,花光积蓄买下的碎空山还是块荒凉的野地,他撸着袖子,和那些追随他的人垦地修房屋,小姑娘就在旁边提着装茶水的食盒,躲在那颗百年的大树底下避暑等候。
后来集市建成了,魔教人多了,他不用亲自下田了,又开始愁该怎么向那些不服管的家伙们收租,这些魔修们肆意妄为惯了,是该想想办法治治他们以示威严,长成少女的她此时早有了主见,时常为他提一些建议。
再后来,她眼中的火燎原之势扩张,他无奈之下选择暂时拉开距离让她冷静一下,却在这时候遇到了文锦,那个让自己五脏六腑又重新活过来的女人。
等碎空山破了,玄天殿塌了,那颗百年老树被烧作焦炭,所有的事情已经走到无法挽回的地步,谁能说自己没有过错呢?可再给一次机会,他还是会选择在那日午后,亲自去收租最困难的那铺视察,然后找到那个鬼鬼祟祟的女子,故意与她相遇。
只是注定要辜负一些人了,但这不是在做一个抉择,而是必然的结果,他,魔君敖冽,注定遇见陆家女弟子文锦,两情相悦,结为连理。
一个虚浮的脚步跨进了屋子,迟缓的、无半点内力的步伐停在了敖冽身后,犹豫着开了口:“魔君……我们,我们去碎空山吧,把阿屏葬,葬在那里,她一定是高兴的。”
敖冽徐徐抬头看他,掀起波澜的内心缓缓回归平静,“是啊,我们带她回家吧。”
她在那里懵懂到识事,那里才是她的家。
他把一只手摊开支出去,放在连靖面前,等了一会儿,见连靖没反应,哑然失笑,“阿靖,拉我一把。”
“啊,好,好的……”连靖红着脸去拽他,两个人的手握到一起,费了很大劲也没能把人拉起来。
敖冽不着痕迹地施力,顺着他的方向站起来,无比自然地在他杂毛乱飞的脑袋上揉了揉,随口道:“阿靖力气还是太小了些,回去得把功夫课重新拾起来。”
连靖垮了嘴,如蚊子叫一般应着,“……哦,哦。”
☆、第101章
拿了剑,陆晚风由秦初寒撑着出了书房,看着外面拨云见日的蓝天,忽然有些感慨。
谁也没想到一场恶战竟然就这样戏剧性地结束了,以罪魁祸首自我了断为结局。
他猜想过曲雁屏的初衷,从一线天里了解到的细枝末节中推测出最站得住脚的结果——一个女人能为一个男人执着到丧心病狂的地步,忠心已不足矣,除了情爱,没有其他的可能。
事实证明的确是如此,可强求一个根本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最终如何能有好的结局?
因此他无比庆幸自己与秦初寒并没有那些波折,两情相悦,彼此相爱,便是世上最幸福的事。
深吸了一口清凉的空气,感觉通体舒畅,可就在呼出去的时候,一半卡到了喉咙里。